【長壽島專題報導】吃苦當吃補 黃為治是島嶼百年變遷的見證者
金城鎮前水頭百歲人瑞黃為治(前排中)與兒孫開心合影,世代同堂其樂融融,不僅是家庭幸福的寫照,也為這座長壽島嶼留下最動人的生命畫面。(莊煥寧攝)
走進金城鎮前水頭聚落,圓潤石板路與連綿紅磚古厝交織成歲月風景,鹹味海風吹過花磚與木窗,停在一戶靜靜老屋前—那是今年已逾百歲的黃為治阿嬤的家。出生於民國11年(1922年)的她,一生幾乎與近代金門歷史同行,從海盜猖獗、戰火籠罩,到戰地政務與觀光發展,都在她眼中掠過,她既是聚落長者,也是島嶼變遷的見證者。
童年時因戰亂未能隨父母遠赴南洋,她留在金門,與養母相依為命。那是連溫飽都難以確保的年代,她很早就懂得「吃苦當吃補」,把艱難當成訓練自己的課題。年輕時,她嫁給同村農家漢,日子就是務農、打零工,天亮下田、天黑收工,日復一日,簡單卻不輕鬆。雖然清苦,她卻常說:「這樣就很好了。」沒有怨言,只有踏實。她與先生領養兩男兩女,用一雙粗糙的手,一餐一飯把孩子們拉拔成人,不會對子女講大道理,卻用日常身教,替他們寫下最深刻的家訓—勤勞、簡樸,遇事不退縮。
從小,她就跟著長輩吃素念佛。戰地政務年代,生活艱難、局勢詭譎,她卻在無常中磨出一份內在安穩。長大後,她天天清晨誦經念佛,農曆初一、十五持齋,這個習慣一路延續到過了百歲仍不間斷。雖然不識字,她靠著在金水寺長年誦經,一字一字慢慢認,硬是自學到能看懂經文,在金水寺擔任義工長達四十年,寺務、法會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家人說,她至今仍能每天誦經、不必戴眼鏡,那不是單純的視力好,而是專注與恆心累積的成果。從「目不識丁的農家女」,到能逐字誦讀佛經的老菩薩,她的人生沒有捷徑,只有一步一腳印。
問起養生秘訣,她只是靦腆一笑:「哪有什麼秘方,日子就這樣過。」但從她的生活裡,可以清楚看見長壽的答案。她作息規律,晚上八點左右就寢,清晨六點前自然醒來;醒著時總不讓身體閒著,不論坐著或躺著,都會活動手腳、輕拍四肢,像是在提醒自己要「常動才會硬朗」。飲食方面,她清淡節制,三餐多是清粥、麵線、青菜和簡單魚肉,少油少鹽,重視原味,飯從不吃到太撐,七、八分飽就好。嘴巴乾了就小口喝水,或吃幾粒葡萄、小番茄、橘子潤喉,從不暴飲暴食。對她來說,養生不是追求名貴補品,而是不讓身體太有負擔;所謂祕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卻是她實踐了一輩子的生活態度。
她的日子不只規律,也充滿人情味。鄉下人性子直,她卻多了一份溫和與細膩。村裡有人遇到經濟困難,她會在能力範圍內默默幫忙;田界有爭議、長輩舊怨難解,她願意出面還原當年情況,公道說話,幫助後輩釐清。早年鄉親下南洋的往事、親族間的牽連、聚落裡大大小小的故事,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大家笑稱她是「一本活字典」。與她相處,不需要提高音量,她耳聰目明,聽腳步聲就能猜出誰來了,窗外的對話,她聽得出是在吵架還是聊天。冰箱每一格放什麼、家裡物品在哪個角落,她也了然於心,細心和記憶力都讓晚輩佩服不已。
在家裡,她總是先讚美兒孫:「這個很孝順,那個很乖。」談起鄰居,多是鼓勵和關心。久而久之,她的家成了鄰里聊天、串門子的重要據點,許多問題、心事,常在她幾句溫和真誠的話語中慢慢解開。她常懷感恩之心,感謝政府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讓她晚年生活安穩、醫療無虞,也讓她能在熟悉的古厝裡,安心過每一天。
黃為治阿嬤不僅是長壽象徵,更是以身作則的母親。一生勤勞持家、行事端正的她,曾獲海軍艦隊指揮部表揚為「模範母親」,艦隊指揮部政戰主任馮國維少將還特地跨海到金門,將「母儀典範」匾額親自送上門。對兒孫而言,擁有這樣一位長壽又健康的母親與阿嬤,是一輩子也還不完的福氣,他們從她身上學到的,不只是如何活得久,更是如何活得穩、活得善良。
回首她的一生,從不識字的農家女,到能逐字誦讀佛經的老菩薩;從上山下海,到如今坐在古厝門前看著兒孫來去;從戰亂顛沛到晚年安然,她沒有戲劇性的奇蹟,只有日復一日的勤勉、善良與知足。她的故事不只是個人生命史,更是金門精神的縮影,證明長壽靠的不是祕方與補品,而是態度與規律、清淡與不忘活動;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活得多久」,而是懂得珍惜每一個平凡日子與每一次團聚時光,用心存善念、懂得知足、為他人多想一點,在漫長歲月裡活成一種溫暖而安然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