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柴記
小時候我家後面是一座山,名叫龍潘山,人家說靠山吃山,一點也沒錯。烈嶼鄉林湖村的村民早期很多人利用山上的柴薪來燒熱水或蒸甜粿。但是村民並不是把樹砍下來直接當柴燒,而是利用樹的枯枝,因此本村也就有「撿柴」這個詞,「撿柴」可分為好柴與爛柴,爛柴彎下腰就有柴可撿,好柴都在樹上,「撿柴」只是工作的代名詞罷了。
從小我就常常跟外公去山上撿柴,推著手推車跟著鄰居小孩們上山撿柴,對這項工作至今仍深深著迷,至今仍懷念不已。
就前面所述,好柴都在樹上,因此要「撿柴」光靠雙手是不夠的;還必須具備幾項工具,一個是用竹竿作的子,可以勾樹上的枯木;另一項是柴刀,可以用來砍齊,以便於捆綁,也用來砍樹上子拉不斷的樹枝。有了這兩樣「寶」,就可以上山撿柴啦;另外還準備草繩,好綑綁樹枝。
假日時,我們都會上山撿柴,寒假期間,由於學校不上課,更是天天上山。要上山撿柴時,我們總是先想好要去哪一處撿柴,可以燒的木材種類繁多,如芒果樹、龍眼樹、木麻黃等…,而我們最常去的地方是一處木麻黃樹林,因為那裡枯枝多,木麻黃本身又適合當作燒柴的木料,而且那邊地勢較平坦,適合活動--我們除了撿柴之外,也會找時間玩捉迷藏或玩打木仗的遊戲。撿起來的柴火,細的就一把摺疊,並用草繩箍緊;如果粗一點的就要鋸成段;更粗的鋸成段後還要用斧頭剖開成好幾片。當枯枝因村民常常去撿拾而減少時,我們就會往更深一點的地方去撿更好的樹枝,更深的山路其實不好走,途中有許多懸崖等危險地形,但是,為了三餐,這條路還是得走下去。常常一上山不知時間,往往快天黑了也不自覺,大人們不放心,總是在山下喊我們的名字,叫我們回家吃晚餐。
對我來說,上山撿柴最大的樂趣除了能撿到一大捆用草繩包裹的枯木外,同時也享受那鄉間的悠遊與閒適;尤其金門的冬天,晴朗的日子裡,在山上眺望遠處的田野風光,曬著暖暖冬陽,聽著風聲鳥語,使我一上山便捨不得回來。也因為如此,我撿柴時的那時候,常常因為趕不上大家回家的路而挨罵。
撿柴雖然麻煩,但它卻是必備的材料,小時候瓦斯爐還沒普及之前,大灶和烘爐是炊事必備爐具,大灶用磚頭砌成,上置鍋鼎,以薪柴為燃料。但說起來,用柴燒熱水炒菜也有一些好處,首先是不用花錢;其次這些木灰還可以當肥料,冬天還可圍在灶腳的灶坑旁取暖,可說是好處多多。但也有一點壞處在於撿柴是一件危險性高的工作,而處理好的柴火堆在屋子前後也會有一個副作用,那就是常會有不知名的昆蟲在柴堆裡出沒,而且也會趁隙溜到房子裡去。以前住家的樑上就常會發現不知名的蟲,甚至還曾經發生一早起床就看見一隻怪蟲捲曲在旁,嚇得我驚聲尖叫,魂飛魄散。
我上了初中之後,很多人家買了新的瓦斯爐,瓦斯日漸普及,村民們漸漸的不太去山上撿柴了,雖然家家戶戶都有了瓦斯爐,但我們家還是用薪材燒熱水洗澡,原因是用薪材燒熱水比較經濟實惠又不耗費大量瓦斯。
我上高中後,本村因年輕人紛紛到外面作事,每戶人口至少都少一半,煮熱水燒菜的量少,用的薪材也逐漸減少,加上本村很多人已經改用自動點火的瓦斯爐,山上的枯木已經很少人在撿了,走過山路,樹上的枯枝多不勝計,但不管瓦斯使用多麼方便,過年時,我們家跟很多村民仍然去山上撿枯枝用來做年糕。
說起過年做年糕可是一門學問了,首先得將米浸泡一段時間再磨漿,磨漿是一項偉大的工作,利用石磨,一勺一勺的舀,一圈一圈的繞,就會流出許多的漿水,磨好的米漿後,外婆會用石頭壓在封好的袋子上,讓水慢慢的滲出,形成要乾不乾的細粉,然後燒鍋開水,拌糖攪和,再倒進大鍋中的蒸籠裡,我蹲在灶旁盼呀盼、望呀望,就是希望小年糕能趕快出籠,灶坑裡的柴火越燒越旺,熱氣直冒著,當蒸好的時候,外婆小心翼翼的將鍋蓋掀起,一陣陣的香氣撲鼻而來,等待稍微冷卻的時候,我便迫不及待用湯匙舀起來往嘴裡送,我的嘴裡含著甜甜的年糕,享受著外婆帶來的好滋味,其甜而不膩的滋味,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同時也希望能夠因為吃了外婆親手做的年糕而步步高升。
另外我們撿的柴還可以用來烤蕃薯,我家附近有一片空地,常常嘴饞想吃番薯的時候都會堆土窯烤番薯,首先在附近農地找尋土塊,找好的土塊,就會在下面挖一個洞,上面則堆成一個窯,這時用我們在山上撿來的枯枝來當燃燒的材料。將土塊用火燒至紅熱,再將番薯放入窯內。用泥土將土窯掩埋,經過數小時後,用木條挖出土塊,番薯就冒出來了,撥開番薯皮,原始而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吃下去時的愉悅是很難形容的。這樣的美味、這樣的滿足感讓我深深的認為跟外公去山上撿柴的代價是值得的。
而今,外婆年紀逐漸大了,沒辦法像往年一樣做年糕給我們吃,同時外公也不在世間,也沒辦法帶著我們去山上撿柴了,現在的瓦斯爐已完全取代過去的枯枝,成為家裡燒飯煮熱水的重要能源。過去的總總而今已不復存在,留下的是一個陳舊的灶腳和過去竹子作的子和砍柴用的柴刀靜靜的躺在地上,這些東西彷彿訴說著過去一連串美好而甜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