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烈嶼
楔子
這個故事是怎麼開始的,似乎對於自己也一直存在著一個矛盾的心態。該不該將自己的一部分隱私,慢慢地放進故事中。揣想了許久,人生的一個過程與一些人分享,經歷之後,膩在有人懂你的甜蜜中。最後,還是下筆,慢慢地把它寫出來。
一張張載入記憶的故事,隨著思緒,慢慢地、慢慢地成為一種文字的力量。小金門~是故事的開端,也將成為這段旅程的一段難忘的紀錄。所有的人我是非都會過去,在一張紙上,文學讓世間才有的狡詐全都化為烏有,紙的潔白,在這不盡美的世界裡,除了那份感動外,其他別無所求,而這股感動的力量會如金門的海潮一般,大浪小浪地送到每個愛我的人手中,當然還有自己。
新訓的那一天 9月1日
拿著自己從前寫下的點點滴滴,一封封慢慢地閱讀,感覺到當時的文思泉湧,竟來自沒自由的逼迫,很諷刺的是,看到當時的文章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感動實在是難以複製。當兵的時候很多的感覺變得很細緻,可以感受身邊吹的風:不知道不明白,那陣風為何吹起來如此令人感動,應是從未認真的體會到,現在的我,有一種分不開、不解、難清的狀態。
失去自由的感覺,在新訓的過程中,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許多的生命哲學,也反常地全都傾倒出來。夜晚,睡前,靜靜地躺在床上,對著鄰兵說:如果問說: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時間是能夠自己掌握的,我想很難解釋的清楚。你轉過來說:ㄟ!睡覺前還說這些奇怪的話,你是當兵當到精神錯亂喔!我心想:畢竟,人事複雜的思性動物,那繁瑣的思緒中,並非是你我的思維可以溝通明白的,但是,要認真的面對自己的生命,照顧周遭的生命,我想生命是可以有圓滿的境界的。回頭看看你,早已入睡,我也好累好累!
清晨與夜晚的分別,好像只剩下自由與專制的劃分,夜晚的我,沉浸在一個屬於自己的自由國度裡。
煙白裊裊的寄語 9月21日
一段小島上的經驗,沒想到會成一篇文學的體裁。當兵的經驗,對於每個人而言,應當是痛苦大過於喜樂,畢竟所有的人都不是心甘情願的去保家衛國的,會到金門的機緣,除了抱怨自己的右手外,其他的我無話可說。新兵訓練結束的前兩天,聽說新訓的重頭戲,就是新兵到部的「兵選抽籤」,為何我會說抱怨自己的右手呢?抽籤前還特地到北港的媽祖廟去拜拜,祈求當兵平安,這是一個大學的同班同學所建議的,他跟我同梯同期,他說,那媽祖廟很靈驗,高中時期,以他的成績幾乎不可能考上大學,當然,媽祖讓他考上了大學,所以他對於媽祖的忠誠度,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跟他一同去了北港,拿著一大把香,拜呀!拜的!也不曉得媽祖聽到了沒,祈求一個離家近,輕鬆愉快的單位。而同學A君則求媽祖可以護佑他,單位單純一點,長官好一些,放假多一些。一聽到假多一些,我回過頭大叫,ㄟ!媽祖這個我也要,最好可以一直放不用當兵最好,他笑著說:多說一點呀!媽祖很靈驗的,我說:好啦!該說的都說了!
意外的右手 9月23日
迴盪在耳際,是一句句呢喃的祈求。抽籤的那一刻,站在後面的同梯的,問我:怎麼沒畫眼睛呀!我回說:畫什麼眼睛呀!他告訴我一個口耳相傳的秘密,這個秘密好似有悠久歷史一般,他言之鑿鑿地說:如果在抽籤前,在掌心上劃一個眼睛,然後將對於籤筒的未知,託付給一個虛擬的眼睛。不免俗套地,蹲坐在地上的所有的人,都低頭畫起了眼睛。那股專注畫眼睛的態度,已經在這般荒涼的大草地廣場上,凝凍成一股靜靜的安祥,好似死刑犯準備宣判是生是死的無奈。
A君在我前一個班,提起沈重的腳步,慢慢地走向籤筒,看著A君,心想,未來一年多的命運,全倚恃在他自己的信仰媽祖身上。他把畫著眼睛的右手,大喊著他的編號:XXX手中無籤,在此抽籤。將手伸入黑暗的籤筒中,想從媽祖娘娘的身上拉出一些光明的希望,緩緩地拿起了那只籤,愁眉苦臉走回座位,回過頭對我說:我抽到南竿!我問說:南竿在哪裡呀!後面的同梯就說:YA!金馬獎喔!又少一支籤嚕!我心想,不會吧!不是跟媽祖求過嗎?怎麼會去馬祖?
換到我去抽籤時,那份希望完全的破滅了,原本還寄託媽祖的那邊的一絲絲宗教的慰藉,現在全因A君的關係,我像隻鬥敗的公雞,對於那個籤筒早已完全的釋懷與絕望了。邵建邦手中無籤~在此抽籤。伸進籤筒,右手緩緩舉起,班長拿起那張籤紙,大聲的念誦出來:陸軍158旅。心中一陣慌,問著班長:報告班長,158旅在哪呀?班長揶揄地說:恭喜呀!那是前線的前線,外島的外島~小金門。我的天呀!一聽到他這樣說,頭皮一陣發麻,心想慘了,一切都慘了,低頭看看手上那個剛剛畫上的眼睛,似乎命運就是如此,一切的一切總是這般無能為力,腿軟的走回位置,盤坐的氣力已經全然失去,我緩緩的蹲下,A君順口接上安慰我說:別擔心啦!ㄟ,你的小金門,可能還比我的南竿大喔。回了一句:不知道啦!當作內心想要安頓與思考的緩衝,小金門你在哪呀?
就這樣,一場意外,那隻右手,媽祖庇佑!我到了小金門,點點滴滴紀錄了,生命成長的可貴,一路上有苦有樂。但似乎這樣的安排是最美的!
最後一晚 10月1日
軍用卡車東拐西繞的從新中營區,直駛至後庄。這個地名顯然對我而言是陌生的,被帆布包裹的卡車,壓根的,不知道這車已經天南地北的開到哪了!我問著旁邊的陌生弟兄:後庄在哪呀?他說:高雄呀!在鳳山的旁邊。心中一震,哇!離高雄好近好近,故鄉就在自己的腳下,可是心卻吊在半空中,看看故鄉的天空,我離她好近好近。但我知道,下一刻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將到何處?把心掛在天空,知道遠方的妳,跟我是否看著相同的一片天?心突然靜靜的,藏在這片漆黑的夜空裡,台灣~要跟妳暫時道別,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一陣陣的孤寂襲來,後庄一個感傷的地方。
營房的樓下,有一只公共電話,每每見到覺得有趣,原來物品的價值,總在需要的時候被彰顯出來,公共電話在當兵前,這似乎漸漸被遺忘的發明,在這卻成為炙手可熱的通訊設備,電話那頭,要我多保重自己,妳說你會等待,等待我的回來。靜靜看著天空,抽中金馬獎會兵變的魔咒,一直縈繞在我最不想說出口的擔憂。
碼頭 10月3日
一輩子能在一天之中,搭了那麼多的交通工具,也真是難得。軍用卡車一路開往碼頭,車後的景色不斷地往後飛逝,看到的是不安與恐懼,從未覺得自己的故鄉竟是如此美麗,軍艦緩緩地開出高雄港,回頭看看那青翠的山,藍色的海洋,我的心也藍的徹底,畢竟都是未知。但我知道,這趟海的旅程必定要走一遭的,高雄港、金門港、水頭港、九宮港,海總圍繞在身邊,一波一波推著我前進。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