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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歲月

發布日期:
作者: 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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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為何會來到這島呢?這是一個極度軍事化的島,她從未想過要到這島上當名播音員,從清晨六點到晚上十時和另一名姐妹輪流對著對岸的同胞不停的放送寶島的美事,說些言不由衷的宣導,這難道也是自然?真正自然又是什麼?找不到答案的,摸不著思索的就推給自然,自然廣大包容,祂不會同你計較的。
她忽然發現自己也是捉摸不定的,因為一個多月前她才興高采烈的接下這播音員的工作,如今卻開始倦了,打從她學會播音操控機器的幾天後她就不喜歡這工作了,她覺得自己活像台機器似的,每天唸著內容差不多的政令宣導及操作同樣的機器,最不可忍受的是腦子頓化了,心思脫離現實,睜眼盡是一片綠,綠的雕堡,綠的軍隊,綠的防風林及木麻黃以及自己身上一身草綠軍裝,在這前線的軍哨裡綠是最妥協的顏色,而島的四周是理所當然環抱著湛藍的海,澎湃的浪打聲是這兒最厲聲的諍言,不時把失魂的浪子喚回現實中。
到這島上當兵的弟兄們沒啥放不放假之分,放假出了連隊的弟兄們的眼總自然的望海,那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們沒地方作樂,這四面環海的嶼對於服役的士官兵們活像是個大囹圄,年輕狂熱的血脈被這島給囚住,不由自主,蠢蠢欲動,島上最大的平地就屬播音站旁那座籃球場,那球場還是經過人工開鑿整平過的,這不僅僅是個球場也是這島的中心地,幾乎所有勞軍活動、聯歡晚會、慶祝活動都在這場子舉辦,前些日子慰勞官兵的秋節活動剛辦過,島下來了十來位文化工作隊的約聘僱人員表演音樂舞蹈節目,節目就在藍球場的正中央舉行,不外乎唱些愛國歌曲流行歌謠或即興演出,乏善可陳但對於遠離人間塵囂的大男生,像是注入一股熱情似的令人振奮,士官兵們就圍坐成一個大圓同樂,演罷送給在場的弟兄各一枚豆沙月餅,中秋夜的當晚多少個思鄉的遊子就舔嚐著那個甜膩的餅想著遠方溫暖的家鄉。
勞軍是久久才一次的甜頭,更多的時候這島上的人兒要排遣鄉愁撫慰思緒只有望著眼前的這片海,把心中的苦悶把未來的希望都向這片大海傾吐,不用隱瞞與羞澀,海如同母親一樣永遠會包容一切的。
那你如何知道她想與海說些什麼?她說她和那群當兵的大男孩不一樣,她可是一朵嬌滴滴的花兒呢?可不,她的心倒挺堅持的,就有一次播音站上的王情報用他喝過的鋼杯盛碗綠豆湯給她,她堅持不要,那情報說了句:「外頭要吃我的口水的人是等著排隊的。」她當下怒火襲心將那滿溢的綠豆湯潑向情報官,兩眼瞪如銅鈴的怒視對方,從此站上的同袍不再恣意與她打笑。
還有一次隔壁地區連的連長連續幾個大清早在播音站前操兵,穿著黑色的短褲露出黝黑的背膀,賣力的訓斥屬兵,涔涔汗水在從每一位官兵的身上滴落在水泥地上,太陽出來後曬成一絡絡的痕,連續幾個清晨聽了幾乎同樣的訓話後她竟自個兒向連長表意,希望他不要再到站前操兵可改到籃球場或其他地方,只因為她不喜歡看一群男生到播音站前光著膀臂操兵,這事惹來連長反問她這小島除了播音員等幾個女孩外那還有女性;在這島似乎女生的眼要當成男生的眼,要不就要是個完全百分百的女人,當個花瓶讓男人欣賞解男人久不見女生的苦悶,常有來島造訪或勞軍之輩到播音站找她們合影或「觀賞」她們,剛開始她覺得還頂新鮮的,後來感到有股莫名的厭惡感覺自己有點像動物園裡的企鵝或熊貓供人觀賞取樂用的。
夕陽入海,剩下半顆火球緊貼著海面,餘暉灑遍海域,綴滿一海顫危危的金鱗散發著金光泛動浮游,這霎那的美令人讚嘆,她沉醉這瞬間的美景,她有股衝動想流連在這美麗溫柔的島,朝看日初晚省夕陽,這是無爭的歲月,天地有情的島,似乎要用感情留下她,但這是不可能的,她太年輕沒有資格想逃避外在的衝擊,對於一個年輕的生命應要有十足的勇氣去正視生命中應來的磨練,是否這美麗的島嶼正用另一種方式試煉她,試煉她的執著韌性,那是一種可貴的能力,另一種生活的力量,這如母親一樣的島肯定是在試煉她,用一種不同的溫柔方式,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溫柔的考驗她。
是的,終究要離開的,移防的日子就剩十來天了,這本是稀鬆平常的事,但對於一個多情善感的女孩而言又變得如此複雜,她似乎少有離別的滋味,還這麼多天就開始不捨離開這島,這對於他而這有點不解。
他當然不懂她,那是二種截然不同的個體,不僅在生理上、心理上、精神上還有經歷與教育上都如此不同,她是如此簡單得有些無知,像未吸水的海綿,不知會吸收到良或莠,也許她也無能分辯,因她涉世尚淺,所學不多,端看她的造化,端看上天要賦予多少天賦能力予她。而他呢?他恰恰相反,他已有處世生活能力,或者說他可以掌舵自己未來的方向,他是理智謀略的,而她是感性矜持的,所幸她的矜持與堅定才不至於在生命的大海中迷航。
他提著相機和她共邀站上的幾位同袍們,趁著下島前要把這島上的美景與友誼盡收在這一張張方寸之間的底片與相紙裏,九月的這小島美的像首詩,像篇散文,這群年少伙子就在這島上躍動著他們年輕有力的生命,在「島孤人不孤」的石碑下他們留下這幀典藏之照,全站二女七男在那花崗岩下貼著石刻燦爛著一臉盈盈笑靨,這群豐沛的生命以熱情熨燙著這孤島,於是這島不孤人也不孤。
在播音站前他們刻意正經八百的拍了一張「畢業照」,還說班導是站長,站長裂出一口白牙,靦腆而笑,活像個鄰家那個大男孩,說也奇怪愈到下島的時刻愈覺他可愛,只是再相聚卻不久了。
再這麼相處總有離別的時刻,九月底她下島了,行囊中放著那塊和他一同撿拾玻璃體,離別對於一個雙十不到的女孩是殘忍的,離別前的一晚她獨自在寢室徹底悲泣,她終究將告別這人生的第一站除了家外住得最久的地方,小巧神秘的又親切島,這島的一切勢必烙印在她心靈深處。她懷著這本在島上留影的相簿及那塊似玉的玻璃,走向她應走的人生,你說人生要如何走才對呢?嫁作人婦?讀書?闖一番事業?她都不知,懷疑與茫然一直存乎於她心中,這種沒有絕對答案的態度在大膽島時就植入她心中了,是島與海教她的,抑是他教她的,或只是那塊如玉的玻璃隱喻她的,她也說不上來,說不定那是她本能,打從娘胎起她就存在這種因子,後來的一切僅是她用來解釋行為的說法。
存著懷疑的態度面對人生又是對嗎?這回答準沒個絕對的,就好比人們心中的那把尺,應從何處為起點何處為終點何處為滿足點,端看個人作法。
一樣是秋天,一樣是望著海吹著風想著過去,這時間點又已是二十多年後了,她在金廈水道客輪的甲板上細數這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的點滴,彷彿時光停格一般,望著眼前行經的大膽島,依然沉靜的座落在眼前,此刻她已不是播音員,大膽島也撤銷播音站,她的回憶已成歷史,從懷裡取出那枚珍藏四分之一個世紀的琉璃玉,她仔細的再撫慰它最後一次,這琉璃表面已呈溫潤的玉澤,這是她多年來思念那島與海慰藉的痕澤,她奮力將琉璃拋向遠方的大膽島,她要還給原主;那琉璃原屬於那島,就如她只是那島的過客;而他也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偶爾想起總會不經過的莞爾。當年她對著對岸的大陸同胞心戰喊話,如今她穿梭在金廈的水道上,來往於兩岸間,就是上不了尚是軍事管制的大膽島,也許世事就這麼矛盾,如今她和大膽島竟是咫尺天涯,沒了軍人身份她上不了大膽島,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世界變化驟然,不變的是眼前這島,然而誰也沒把握那天一個政策的決定,大膽島不再是軍事基地後會變成啥樣?還會是她魂縈夢繫如母親一般的島嶼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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