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與展望─《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自序
《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是我近幾年來,為兩岸十位作家的十三本著作,撰寫的一點感想。除了大陸作家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直截了當地以「跋」相稱外,其餘各篇均以「試論」稱之。至於諸家要把它擺在前頭當「序」,或放在後面作「跋」;抑或是放在前面當「代序」,擺在後頭作「讀後」;甚至不盡君意而「大動刀斧」或「棄置一隅」,我完完全全悉聽尊便。因為替人寫序或做跋,都不是我這個不學無術、名不見經傳的老年人可勝任的。雖然蒙受諸家的青睞和囑咐,並抱持著恭敬不如從命的心態勉強為之,但內心依然感到惶恐,一方面深怕辜負諸家的期望,另方面惟恐被那些「飽學之士」譏諷「自不量力」。然而,當這些作品在報章刊載時,卻也得到許多鼓勵,無形中為自己增添不少信心。諸家出版的各書,也正式登錄在「國家圖書館出版品資料庫」裡,並在海內外各大書店行銷。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更成為二○○八年「第三屆世界金門日翔安大會」指定贈送與會貴賓的書刊之一,的確是與有榮焉。
金門雖然是一個蕞爾小島,但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筆者所介紹的十三本著作中,無論是文學創作或文史書寫,諸家均以不同的觀點來詮釋逐漸式微的島嶼文化。無論題材的選擇或題旨的呈現都頗具匠心,亦同時融合著濃厚的鄉土色彩。其可貴處正因為他們均能把握住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要旨,並以虔誠之心來為浯島的歷史文化與民情風俗作傳承。
即便部分文學作品均取材自週遭的人、事、物,倘若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如此的文本或許略顯平凡,但別忘了平凡的行為與思想,卻往往會映現出許多偉大的情操。故而,我認為這本書的出版,除了對有志於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朋友有鼓勵的作用外,亦有它不同的存在意義。
回顧四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文藝青年、並服務於防區最高政戰單位時,便涉獵到許多關於文學與藝術方面的理論書籍。譬如:劉勰的《文心雕龍注》,克魯齊的《美學原理》,朱光潛的《文藝心理學》,姚一葦的《藝術的奧祕》以及《詩學箋註》……等等。儘管侷限於自身所學不足,缺乏深厚的文學根柢與外文能力,讀來不僅分外甘苦,卻也只一知半解,如果沒有親歷其境,是難以體會箇中滋味的。尤其是美學與哲學上的專有名詞或西洋文學典故,對我來說更是深奧難懂。復經不斷地向方家前輩請益,又查閱《西洋哲學辭典》,雖仍不能完全領會,但久而久之,似乎也從其中獲得不少寶貴的知識。它也是促使我往後對評論性文類至感興趣、以及嚐試書寫的主因。之後並有十篇不成熟的「試論」文章,先後發表在謝白雲先生主編的《正氣中華日報·正氣副刊》與吳東權先生主編的《青年戰士報·新文藝副刊》,復收錄於一九七二年由台北林白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文集《寄給異鄉的女孩》乙書裡。
輟筆二十餘年後重回浯鄉這塊文學園地,即便我仍以小說與散文創作為主,餘暇也寫了幾首〈咱的故鄉 咱的詩〉,反而是爾時最感興趣的評論性文類未曾去碰觸。誠然,如以高標準的文學觀點來說,「評論」兩字對一位僅只讀過一年初中的老年人來說,似乎是沉重了一點,說它們是「讀書心得」可能較貼切。
然而,不管用什麼方式來詮釋,畢竟這些文字是出自自己笨拙的手筆,好壞必須由自己承擔。如今,儘管無情的歲月已輾過我燦爛的金色年華,但值得安慰的是爾時汲取的那些知識,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消逝而荒廢,迄今仍然隱藏在我記憶的最深處,一旦加以思索,它們就會像琴鍵上的音符,快速地在我欲表達的字裡行間躍動。
倘若年輕時沒有歷經那段「山谷歲月」的薰陶,並親眼目睹少數高官的醜態,以及社會的現實和人情的冷暖,豈能寫出《失去的春天》和《日落馬山》;如果沒有異鄉友人購贈好些書籍讓我充實自己、彌補我學識上的不足,往後勢必沒有我文學生命的延續。因此,時隔多年後,儘管歲月遞嬗,物換星移,人事已非,但我仍舊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無論是太武山谷的一景一物,或異鄉女孩純純的友誼,依然牽懷託形在我午夜的夢魂中。
二○○三年六月,與我相識三十餘年的摯友黃振良老師《金門戰地史蹟》出版後,有鑑於這本書是不可多得文史作品,便以〈烽火的圖騰與禁忌〉──試論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來推介這本融合著文學與文史的佳作。該文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載後,又蒙「國家圖書館」出版的《全國新書資訊月刊》轉載。《金門戰地史蹟》這本書,除了深獲讀者肯定、各界好評外,更打破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品再版的紀錄。雖然該文已收錄在我的散文集《時光已走遠》裡,但為了讓它歸類,不得不把它釋出放在本書裡,並非充斥字數來矇騙讀者,務請諸君見諒。
即使〈烽火的圖騰與禁忌〉是我重涉評論文類的開始,但我的筆調卻作了重大的改變。只因為我書寫的並非是學術性論文,自己亦非是科班出身或學有專精的評論家,往後關於此類作品,都抱持著鼓勵重於批評的原則,三十餘年前那股得理不饒人的「草包」性,已完完全全被歲月的酸素腐蝕掉。
或許,一句鼓勵的話能讓人感到溫馨,能激發一位作家持續不斷的創作能量,而一句不妥的言詞卻往往會造成不能彌補的憾事,甚至傷人自尊而不自知。當我領悟到這些真理時,可說為時尚不晚,因為我已陸續完成十餘篇「試論」之作,其中似乎也看不到一些尖酸刻薄的文辭,除了對諸家的作品表示肯定和鼓勵外,唯一的冀望是他們能源源不斷地創作,不僅為自己而寫,也同時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而寫,更要為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而寫!
讀者們都知道,文學有小說、散文、詩歌與戲劇等文類,每位作者的書寫方式不同,讀者對它的賞析和解讀亦有所差異。在我的感受中,無論是那一種文類,只要作者投入誠摯的情感,把自己所思所想或親眼目睹的瑣事與景物,一字一句地透過自己的筆端書寫出來然後成章,那便是可貴的。
而此時的社會,眼高手低、空有滿懷理想,又喜歡作無謂批評的人可說難計其數。如此之「社會人士」又能寫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曠世之作來回饋這塊土地?回顧自己多年的創作過程中,曾經有一種幼稚的想法,總認為自己的作品與主流文學尚有一段距離,縱使出過幾本書,也只是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習作而已,於是一份無名的自卑感打從心靈深處油然而生。儘管我認識的詩人、作家、學者、藝術家無數,彼此間誠摯的友誼也建立在文學的共識與相互尊重上,但在自卑感的作祟下,自己彷彿矮人一截似的,與他們相處在一起時,始終有一份莫名的疏離感。
然而,當歲月的巨輪輾過我六十餘年的日月晨昏時,不僅讓我體會到事非如此,甚至發現自己後期的部分作品,亦曾將這塊土地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融入其中。如果與這個島嶼沒有任何淵源,如果沒有和它衍生出一份血濃於水的深厚情感,是難以把它書寫成章的。而那些長久與這塊土地疏離的學者專家們,是否真能把這個島嶼作完美的詮釋,卻也不盡然。因此,我以生長在這個小小的島嶼為榮,這片敦厚樸實的土地,也就是孕育我成長的母親。
總而言之,在這段自我摸索的創作過程中,我冀求的是讀者諸君與鄉親父老的認同,而非那些不實際的虛名。只要不是東抄西湊、人人欲誅之的「文抄公」就好,至於自己要如何被定位,作品要如何被歸類,並非某些人說說即可算數,就讓我們的後代子孫與永恆的歷史來定奪吧!
縱然,此時已是我生命中日暮黃昏的暗澹時刻,但不管來日尚有多少時光,還能在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遊戲多久,寫,仍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和堅持,絕不輕言輟筆。爾後的創作方向和目標,依然會以這個島嶼為出發點,我將義無反顧地蘸著自己的血淚書寫金門──
寫出浯鄉農村田園與湖光山色的純樸和秀麗。
寫出被砲火蹂躪過的悲傷情景與和平的展望。
寫出這個島嶼讓人稱頌的人文歷史風土民情。
寫出低俗齷齪的選舉文化和醜陋的政客嘴臉。
當然,還有對這片土地以及鄉親的愛和關懷……。
二○○九年五月於金門新市里
後記:
寫完此文,原本無恙的身體卻在驟然間亮起了紅燈。儘管我能坦然地面對事實,然人的心靈卻是脆弱的,平日意氣飛揚的神采,在轉瞬間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踵而來的是必須承受病魔的折磨和摧殘,故而我在這篇自序末端的自勉,勢必會隨著健康的關係而不能如願。因此我必須誠實地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同在這塊土地相互關懷的朋友以及讀者們,而非冀望諸君的憐憫。未來的日子,我是否能提起精神,運用父母賜予我的智慧與病魔周旋到底?還是因此而聽天由命?端看我個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