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胡扯,不少年輕小姐得了這種病,結婚、生死,拖到五十多歲,還照樣上班,照顧家庭,妳愁啥?有了健保卡,咱們就不要鹿兒寄錢了!政府會照顧妳。
余敏在醫院動了一次肺部手術,病情保持穩定狀況。每月定期檢驗血尿,類固醇每天吃一粒,臉孔和一般人相近,並無浮腫現象。如果不告訴大家,對方絕不會知道余敏患了膠原病。
在數不清的夜晚,一盞黯淡的檯燈,照著躺在床上的余敏蒼白的臉孔,她雙目緊閉,嘴唇不停地抖動,她是在虔誠地背誦《金剛經》。我躲在門外,偷窺她的行動,眼淚不由地奪眶而出。從我倆相識相愛到結婚,將近三十年,她的犧牲是多麼大?如今的結局如此模樣,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一日,我獨自跑到醫院,掛號問診。
走進診療室,那位享譽台灣的留英免疫科醫師,朝我發出驚異的表情:「你哪裡不舒服?」
我的聲音在顫抖,似乎哽咽,我問他:「請您告訴我,余敏的病不要緊吧?您照實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旁邊的兩個女護士訝異地坐在那裡發怔。
緊張是沒有用的。相信有效的醫藥控制,好吧。
那天,我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家門。這件秘史,余敏一直被蒙在鼓裡。感激那位認識我的醫生,並未將此事轉告余敏。
新年過去,寒流波濤般地湧向台灣,一波過去,又是一波,氣溫降低,感冒的人數驟增,我那晚覺得頭痛欲裂,到醫院掛急診,醫生囑我去照X光片,取出來一看,右肺葉有大片發炎。「你辦理住院手續吧!」
您給我打退燒針、吃藥,讓我回家行唄?
不行。肺炎必須住院治療。
我無言地點了頭。
11
躺在白色病床上,睡意朦朧,彷彿有人走近床邊,摸我額頭,繼而聽到清脆的腳步聲、咳嗽聲,以及低聲細語。睜開惺忪的睡眼,我看見了菊花,她手上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豆汁兒。
等一會兒再喊醒他吧。
我覺得這種話滑稽可笑。我清醒著,肚子發脹,好像剛吃下四個棒子麵餅,撐得要命。我喝豆汁兒作什麼?只要撒一泡尿,肚子便癟了。我如今恨不得拉肚子,把腹內食物渣滓完全排洩出來,胃不發脹,我才舒服。
他還發燒麼?
發燒。體溫三十九度八,繼續輸液,打退燒針,把熱度降下去才行。
是菊花的聲音,她在跟村裡的中醫師講話。
他這是啥病?
他的脈搏緩慢、舌苔厚膩、腸氣脹、玫瑰疹、脾腫大,這就是傷寒的症狀。
不要緊吧?
這是傳染病。吃下這付草藥,能退燒的話,就不要緊了。
我真正清醒過來時,坐在病床前的不是菊花,卻是戴口罩的余敏。我嚇了一跳。醫生叮囑過,患膠原病的人,不能到公眾場所,因為他沒有免疫力,任何病菌都有傳染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