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藍色的回憶
那一年,張太太跟她丈夫之間的感情遇到了瓶頸;平常總是開朗的她,突然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原本烏黑的頭髮也在短期間變成灰白了。
她一共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跟二女兒曾經在我任教的作文班裡上課,我跟她這兩位女兒是師生關係。常常,張太太總是在她女兒下課時開著自用轎車來接她們,只要時間許可,她就會跟我多聊幾句,主要就是詢問她女兒們的學習狀況;日久之後,彼此就漸漸變成了像是朋友。
有一天,我應張太太之邀,陪著她和她的三位女兒一同去一家大型賣場購物,言談之間可以感知她對自己這三位女兒頗為滿意,說她們很獨立自主,也很團結;她還頗為驕傲地告訴我,那家大型賣場的某一家店以她二女兒作為模特兒,拍了宣傳照,她也帶我去看了那些正在店面展示的照片。只是,她在那兩年裡的體態的老化程度竟是那麼的大,讓人不得不善意地認為她表面上的快樂其實不是真實的!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她不快樂的原因何在。
我們在大型賣場裡逛了一個多小時,也試吃了幾種促銷的水果樣品,還買了各自需要的用品;邊逛邊談的氣氛也是融洽的;當我們一同步出那家大型賣場時,我偶然仰望天空來放鬆自己,在深呼吸之際,發現那一天入夜的天空真是美麗!那是颱風來臨之前的徵兆,佈滿了靛藍色的渾厚的雲層。
之後的一次談話,我才知道她的丈夫已經獨自移民到了美國去,他負起的責任就是每個月匯回五萬元新台幣的額度,給他口中所謂的「你們四個女人」應付生活裡的一切開銷。啊!從那十年我跟他們相處的回憶來判斷,我才猛然知覺,原來,張太太今生最大的遺憾,可能就是她未能替她丈夫那邊的張氏家族生得一個男嬰,以滿足男方對於「傳宗接代」的盼望。這同時也就是張太太在生完第三胎之後的兩年內開始承受巨大的壓力,使得身體急速老化的主要原因吧!
事過多年之後,如今,每當天空又呈現靛藍色的景象時,我難免就會想起當天跟她一同逛賣場的情景,在她的歡顏之下,隱約透露著婚姻危機的無奈;而當天那種靛藍色的天空的瑰麗景象,預示著颱風即將來臨,沒想到,似乎也預示著張太太的婚姻幸福即將離她而去了!曾經,長達十年的時間,在堅持與妥協之間擺盪著,也努力的為著夫家懷孕、生產,最後卻因為生的全是女兒而落到形同離婚的下場。於是年華逐漸老去的張太太,也不得不向現實妥協了,獨自留在台灣陪著三個女兒繼續過著類似「單親家庭」的生活。
而她名義上的丈夫,在到了美國工作以後,跟她之間的時空差距就更被拉遠了!是否他還繼續追求「傳宗接代」的生子之夢而另結新歡?恐怕這已不是張太太有權利過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