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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書先生」

發布日期:
作者: 謝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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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書」是自修苦讀者的老師。所以,尊之為「書先生」,應理所當然。
宋真宗曾說:「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確是金玉良言。因為,他的同宗長輩趙普,曾對他﹙宋真宗﹚的父親宋太宗說過:「臣有《論語》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按:這就是「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語源﹞「書先生」能教人定國安邦,又豈止是有「黃金屋」而巳。
不過,孟子對「書先生」說的話,不太願照單全收。他在《周書·武成》篇裡,讀到周武王討伐紂王時,對殺得「血流漂杵」的描述,頗不以為然。因此,他向世人提出了「盡信書,不如無書」的警語﹝《孟子·盡心下》﹞。他這個發明,應是力行實踐了孔子「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之後的具體成果。他認為詩文中總有些誇飾,因而又提出了「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孟子·萬章上〉﹞的主張。同時,為了能使後學獲得「以意逆志」的成效,更進一步提示了一個「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孟子·萬章下》﹞的「知人論世」的方法。
韓愈對某些「書先生」也有點怕,他在〈答李翊書〉中說:「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因而他又在〈送孟東野序〉裡說:「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其為言也雜亂而無章。」
蘇東坡也是個「學而能思,思而能學」的讀書人。據李辰冬在《文學與生活·論人格與風格》裡說:「他﹝蘇東坡﹞開始﹝時﹞對陶淵明也不知尊崇,後來在宦場裡栽了幾次跟斗,真正嚐透了宦場的滋味,才說:『吾之於淵明豈獨好其詩也哉?如其為人,實有感焉……吾真有其病,而早不自知,半世出仕,以犯大患,此所以深愧淵明,欲晚節師範其萬一也。』」另外,蘇氏讀了酈道元《水經注》中關於石鐘山發聲的原因後,「思」了很久。後來路過石鐘山時,特和兒子於夜間乘小舟到石鐘山下親身履勘、觀察,才知是水波沖激石洞時發出的聲音。乃有「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的感慨。﹝見蘇氏〈石鐘山記〉﹞
由於時代、教育和科技的進步,「書先生」是越來越多了。因此,素質良窳不齊的現象,所在多有。不過,「書先生」也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精」,精粗疏密,長短得失,乃至正誤,在所難免。此時,就只有那把「學而能思,思而能學」的金鑰,才能幫我們打開通往真知花園的道路。例如,唐朝詩人賈島的籍貫,凡與賈島有關的「書先生」,都說賈島是范陽﹝今北京市涿州﹞人。這是依據韓愈〈送無本師歸范陽〉中的「家住幽都遠」來定的籍貫。惟歷來不見有人提及:賈島初在洛陽、長安見韓愈時,是和尚身分。依佛門規矩,出家人不說在家時的姓氏、籍貫,故賈島當時只以法號「無本」示人。再者,和尚說要歸回某處,是回歸他當時修行或掛單的寺院所在地,而不是他出生的原鄉。所以,依據韓愈的詩來斷定賈島的籍貫,是有風險的。至於賈島究竟是那裡人?他的〈下第〉詩或可提供一點線索:「下第只空囊,如何住帝鄉?杏園啼百舌,誰醉在花傍?淚落故山遠,病來春草長。知音逢豈易,孤棹負三湘。」下第前,他已還俗,所以,「三湘」才可能是他的故鄉。
再如,李白有首〈宣城見杜鵑花〉:「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又見杜鵑花。一叫一迴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有位「書先生」竟解作:「詩人住在蜀地的時節,聽見子規鳥的叫聲,使他想回到宣城去,因思念宣城太深,那鳥叫聲每聽見一聲,都使他腸子斷一回。」是標準的「學而不思」,且「學而未通」的例子。因為,這首唐詩比今天的白話詩還白,最淺顯的解法,是詩人在宣城看見了杜鵑花,想起了在巴蜀聽過的子規鳥的叫聲。此刻,詩人彷彿又聽到了那杜鵑啼血的悲鳴,使他記起了昔日在巴蜀時的美好時光,那一聲聲的「不如歸」,直叫斷了他的腸子。如要更專業一點的解讀,就得再去自修一下大陸安旗教授的《李白年譜》,才知道「三巴」﹝四川江油,古稱巴西﹞是李白幼年和青年時期生活過的地方﹝故鄉﹞,而此詩係作於他逝世那年暮春,最後一次抱病重遊宣城的時候。瞭解了這一段,才能把這首詩解讀得像樣些。
關於李白這首〈宣城見杜鵑花〉,還有兩位「書先生」「學而不思」。一位是《全唐詩》,另一位是《樊川詩集注》﹝馮集梧注﹞。前者在題下注:「一作杜牧詩,題云子規。」後者則在題下注:「按此詩又見李白集,題作宣城見杜鵑花。」顯而易見,他們都沒有思考過下面兩個問題:一是李白係盛唐時人,生於西元七○一年;杜牧是晚唐時人,生於西元八○三年。杜牧的詩應不應該出現在李白的集子裡?二是杜牧跟四川的三巴有沒有地緣關係?就因為他們不肯「思」,當然也不會去「學」﹝查考資料﹞了。
另有位「書先生」﹝三民版的《新譯古文觀止》﹞,在韓愈〈送孟東野序〉的「文章分析」中,引清朝姚鼐《古文辭類纂·序》條的原文說:「贈序類者,老子曰:『君子贈人以言。』」我一「聽」,有點疑惑。經逐句核對《老子》三遍,確定老子沒講過這句話,於是執經向三民書局編輯部求教。原來,引用的人沒錯,是姚老先生錯把《荀子·非相》中的「故贈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誤記成《老子》說的了。如果我們再跟著「人云亦云」,就是「以訛傳訛」了。不過,從閱讀經驗來說,像「君子贈人以言」這樣的句子,無論從內容、句式和語態來看,也不像是出自《老子》,可見編譯該書的先生們也太相信某些古代的「書先生」了。
再如王勃〈滕王閣序〉中的「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典出三國應瑒的〈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集詩〉:「朝雁鳴雲中,音響一何哀!問子遊何鄉?戢翼正徘徊。言我寒門來,將就衡陽棲……。」﹝見趙聰《古文觀止新編》﹞後人遂有「雁到衡陽為止」的說法,且相沿相傳至今,也可見我們「盡信書」的程度了。
就故事論故事,「雁到衡陽為止」,確實是一個客觀事實的存在。不過,這個客觀事實,只是古人在交通、資訊等條件的限制下,所看到的一個「點」的事實。誠如《中國地名大辭典·回雁峰》條說的:「相傳雁至衡陽不過,遇春而回。唐宋以來,詩人遂以為故實。然考《湖南方物志》,言永興、興寧、彬陽﹝靠近湘粵交界處﹞皆有雁。詩人之言,原不可以固論也。」這已充分證明,雁在湘南的棲止,已由「點」而「線」了。不僅如此,浙江溫州的雁蕩山,也是因為有雁群棲泊於崇山中的湖蕩中而得名。再向西南看,金門、澎湖及台灣等地也都有雁的芳蹤。可想而知,大約北緯二十七度左右及以南的地方﹝衡陽、雁蕩就在北緯廿七度上下﹞,只要有豐沛的水草、魚蝦、穀類等食物,可供雁鴨安居、進補,養肥了再回去繁衍下一代﹝《本草綱目·鴈》:「南來時瘠瘦,北響時乃肥。﹞,牠們都有可能來棲泊,形成一種「面」形進駐的景觀。只是,雁有「先到為君」的「行規」,秋天第一批南下的雁群,總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挑路近的地方駐紮下來,後面的梯隊就要多跑些路了。但因古人所記載的是「點」的事實,加上後學們有「盡信書」和先入為主的習慣,這個「點」的事實,就演變成「面」的事實了。不過,古人的偏失情有可原,我們正好以有餘來彌補古人的不足。
總之,「書先生」口中的「黃金屋」,不見得全是黃金打造的。唯有「學而能思,思而能學」,才能分辨那「黃金屋」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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