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水仙宮﹐才看塔仔─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之十
氣溫已低,寒氣正濃,北風尚未狂飆,和煦的陽光,由初冬的天際,撒向大地,讓人感受到的是一絲絲不斷上昇的暖流,正像大自然貼心地賜給我們的溫馨,這種天候景像,就是孟冬十月的「小陽春」,它的特色是在特定月份的特有天候型態,幾乎全中國除珠江流域外,都會在十月出現,黃河流域如此,大江南北更是如此,說不定已在零下好多度的東北同胞,更喜歡在十月享受天賜的和暖。
十月是進入初冬屬於「立冬」與「小雪」的月份,人們的喜愛度、接受度與認同度大致都高於其他月份,不是因為有多特殊,或是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它是寒冬酷冷前平和、溫和又有點暖和的時段,不像九月那樣陰冷晦暗,這時「九降風」已歇息,「九降水」也已退。八月的秋高氣爽在十月也不遑多讓,儘管北風颼颼,但風勢尚不強勁,寒流漸盛,尚不濃烈,最令人陶醉著迷,愛戀不捨的是頂晡巳時近午,那片沁人心腑,暖身腳手燒,熱切無比的可愛陽光,家鄉父老叫作「做十月燒」,這比「小陽春」更為動人,因為這好不容易降臨人間,專屬十月的特有天候,是大自然從八月歷經九月,逐漸醞釀孕育,在「入」冬「寒關」前慢慢「做」出來的窩心天候型態。我們的先民老祖宗真的有夠「天才」,竟然用上一個「做」字來催動「十月燒」,粗看起來,這個「做」字用得有點「勉強」,但卻是與「做風颱」、「做媒人」、「做工程」一樣具有「進行式」動感十足的氣勢。
曆書對「立冬」的記述是:太陽過黃經二二五度,斗指西北維為立冬,冬者終也,立冬之時,萬物終成。通常落在陽曆的十一月七日或八日。禮記,對初冬的動態,有許多動人的介紹:是月也,以立冬,立冬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於北郊,還反,賞死事,恤孤寡。這是當時天子隆重迎冬,厚賞國殤遺眷,優恤孤苦之德意。對自然生態與天候則是指出: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虹藏不見。又說:是月也,天子始裘,命有司曰,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不通,閉塞而成冬。可見天子悉依歲序,連衣著都要照氣節穿戴。此時,正是斗指己,天已積陰,寒未深而雪未大,故名小雪。太陽跨過黃經二四○度。陽曆是在十一月二十二或二十三日。
立冬,在歲序的「四立」中是普遍受到重視的重要節氣:立春,寒正退,天漸暖;立夏,暑雖來,氣未盛;立秋,天微涼,氣正爽。只有立冬,正是處在要進入寒冬的「關前」時程,大家愁的是是否能順利通過「酷寒」的考驗,所以,正好「藉端挾勢」,為自己找到一個補身養氣,蓄銳以待的好機會,高舉「補冬」之名,罕見難得的,對肥腴的雞鴨下手,不分男女老幼,大家有份,燉十全溫補的,大人享用,只加當歸、正蓍清燉的,是專屬未成年子女,至於身擔家計的家庭柱石,「大箍健,勇身命」的查埔人,有的特別用「羊肉和鴨角」(紅面公鴨)來猛補,據說羊肉和鴨角與狗肉一樣,「扶起無扶倒」,挺得住的,補者恒補,身命荏的,就承受不了,未補先害身。在省食儉用的家庭中,能對「自己好一次」的自我慰勞,算是美事。現在社會繁榮,幾乎「天天二九下昉,日日正月初一」,全年都雞鴨魚肉不缺地在「補冬」,只怕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壓「三高」纏身。
十月的天候,大致是屬於比較平和、平順,不像九月的大起大落,也不像六七月風颱不來則已,一來就接二連三,搞得大家提心吊膽,坐立難安,一旦直接撲面登陸,或暴風圈掃過,那就無法善了,生命財產,田園厝宅損失難免,人身安全能幸運確保,就非常萬幸了。天下生民不是不要水,而是亟要水,只是不要洪水。十月,水量偏少,卻是掌控宇宙蒼冥水源「水仙王」的聖誕,可能正因為是「水仙王」生,所以少有來勢洶洶的大水。
「水仙王」就是治水立下蓋世功業的大禹,禹為黃帝的玄孫,帝顓頊之孫,奉虞舜之命完成其父鯀未竟的浩大治水工程。華誕之日為十月十五,也正是道教下元之日,下元之神亦為水官,稱為:水官洞陰解厄大帝。寒家後湖以海為田的居民,每逢「昭應廟」朱府王爺九月二十二日千秋建醮,必奉請「龍王水府」入殿作客,每十二年逢「卯」啟建的水陸超荐法會,則恭請「水府」上岸「鎮壇」,接受禮敬。水仙、水官、水府皆是生民虔誠奉祀的「水神」,既崇高又神聖,其中尤以「禹帝」為最。
大禹記取其父治水無功的教訓,不與水爭鋒,採因勢作為,濬、導、疏、引,讓水得到宣洩而有所歸宿,就是一一入海。尚書孟稷第五,大禹治水功成之日,舜要禹向大臣百官報告經過:「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蟄,予乘四載(即四種交通工具),隨山刊木,決九川,距四海,濬滕澮,距川。」大禹據實陳述,說面對滔天洪水,山陵受損,庶民受苦,治水過程中,陸地乘車,水中乘舟,沼澤乘橇,山行乘木輂(音與,輪下加裝長約半寸的錐釘,使上山不致蹉跌,上山前齒短,後齒長;下山,前齒長,後齒短的登山車),遇山修伐樹木,開通道路,以助行水,疏濬河川,引之入海,暢通圳溝,納入河川,使民無水患之憂,得以安居樂業。
依史記「夏本紀」的記載,治水的路線自當時的帝都冀州開始,一州一州的,工程完成後再換別的州,禹深知水是往下流,能順利向下宣洩才能標本兼治,事半而功倍,所以由高處至低處,逐一依次進行。
由冀州向東南至沇州,使濟、沇二水自黃河入海,再東南至青州,也讓濰、淄二水順利歸流,南至徐州,再至揚州,往西走荊州,再北到豫州,西向梁州,終北至地勢最高的雍州(今陜、甘、青及寧夏西部),歷時十三載,三過家門而不入,完成「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夏本紀)的不可能浩大工程,怪不得舜帝要把天下讓禹。
尚書「大禹謨」記述舜欲禪位予禹的讚詞:「帝曰:來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假滿,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績,天之歷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先聖先賢,胸襟大,眼光遠,看法精闢獨到。舜讚禹能以戒慎恐懼之心,順勢治水,既成聲教之信,又成治水之功,克勤克儉,謙沖為懷,不矜不伐,終積宏德,惟人心難測,道心難顯,欲治天下,除精一灌注外,不偏不倚,務執厥中。
治水的同時,悉心教民種植稻黍,桑蠶漁牧,漆絲織文,物阜民康,一片安居樂業景象。這時,九州之山暢通無礙,九州之川濬壅滌塞,九州之澤無溢之慮。這番蓋世功業,可是歷盡萬苦千辛,克服無數艱難,得來不易,不像現今之人,專求速成急功。
就因為信眾心目中「水神」的地位無比崇高,法力無比宏大,「水神」的殿宇「水仙宮」自是人人嚮往的聖地,卻是縹緲無蹤,而「水仙宮」的「塔仔」高幾層,型幾角,石砌、磚造、木構,生成是什麼「碗糕」形狀,更無人知,況說誰曾看到過。所以提醒人們,眼見才是實,用猜的、用想像的、用捕風捉影,見著草索就是蛇,瞎子摸象,都不算數,沒有具體事證,沒有分出勝負,結論不能下得太早,一切要等「到水仙宮,才看塔仔」(真相大白)。人務實比騖遠好得太多了,千萬呣通「嘩起雲就是雨」,否則,怕一差就十萬八千里,連追都追不回。「牛肚脹風」,都會「脹」破,「五腳出現」是常有的事,處世立命,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