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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美麗與哀愁

發布日期:
作者: 魯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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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一年五月的上海保衛戰前夕,我們的王師長帶著我和我們師部的少數侍衛與參謀逃到舟山。當時的台灣省主席是陳誠,他起先不准我們入台,後來他和西南行政長官張群達成協定,電召我們過去整補準備回四川重建。我們在基隆港下船後部隊經過整編人數達到三千多人,然後連夜坐火車到達了高雄港出港,搭軍輪由廣州上岸,然後一路行軍經廣西、貴州、雲南,到達四川的時候已是冬天,但人數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兩千人左右。此時中華民國在成都的臨時政府已不存在了,整個大陸幾乎已被全面解放,官兵都無心再戰,王師長見勢不可為,便主動透過當地民間的自衛隊向解放軍試探投降的可能性。受降的那一天,我們取下國民黨旗幟,摘下帽徽,經收編後立即調轉槍口加入解放軍的行列。」
「這麼說姑丈您當時應該是二十一師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們於民國三十八年短暫在台灣停留過。我只知道上海保衛戰當天班長找不到排長,排長找不到連長,連長也找不到營旅長,因為大部分軍官都腳底抹油逃命去了。」新郎接腔地問。
「哈哈,我們當國民黨員時確實有些貪生怕死。」姑丈不好意思地說。
「不,姊夫,說你自己好了。我當了一輩子的國民黨員,我可是忠黨愛國的。」新娘的父親也就是當時六十多歲已退伍的谷士官長說話了,可是他似乎已喝醉,才說完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那姑丈第一次又是何時來台灣的呢?」新郎的父親,也是七十多歲的邱老先生接著問。
「一九四五年,也就是你們的民國三十四年,當時我們川軍駐紮在上海,臨時接到中央命令搭船到台灣平亂。我們由基隆下船後沿途用架在吉普車上的機關槍對空掃射,嚇得那些暴徒四處逃散。之後我們進行清鄉,將那些滋事的壞分子一一逮捕槍斃。我們在台灣鎮壓了數個月,等一切恢復了秩序我們才被調回大陸支援國共內戰。」
「等一下,剛才你說你們在台灣鎮壓的都是壞分子?」
「沒錯,那些都是暴徒,沒一個好東西。全是懷念日本統治者的漢奸之流。」
「抗暴人士都是你們所謂的漢奸?」
姑姑意識到現場男方的客人都已正襟危坐,氣氛有些凝結,便試圖轉變語氣接著說:
「接受謝雪紅領導的抗暴份子還是很有民族意識的。我們黨中央後來將它定調為抗暴的群眾革命。」
「那其他的人都是你們所謂的漢奸?」邱老先生愈問愈激動。
「當然都是漢奸。」姑丈毫無警覺性仍大放厥詞繼續說:「他們拿武士刀,三八步槍,有些還穿和服木屐,說日本話。什麼東西嘛,以當東洋人的奴才為榮。」
這時邱老先生忽然大力地往桌上拍了下去,將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可是退休的谷士官長仍趴在桌上睡得很熟。他之所以會貪杯,是因為他太高興自己的醜女兒今天終於嫁出去了。
「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們抗暴的台灣人都是漢奸?巴基野鹿,你們這些中國人殺了我們那麼多台灣人竟毫無悔意。」
此時新娘谷秀英示意弟弟和新郎想法打圓場緩和氣氛,哪知邱太郎竟站在他父親那一邊耐心地對一頭霧水的姑姑與姑丈解釋當時抗暴的時代背景:台灣如何才剛脫離日本的統治,接收的國軍軍紀多敗壞云云。可是邱老先生愈想愈氣粗聲地向兒子罵道:「不要和這些中國豬說那些有的沒的。」
「喂,你這人怎麼亂罵人?」老姑丈火氣也上來了,他站起來與邱老先生對罵,兩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演出全本鐵公雞。
「簡直是莫名其妙的家庭,這個婚不結了,婚姻取消!」邱老先生最後大吼了一聲。
谷秀英一時間聽了楞在當場,這幾天她為了籌備訂婚筵席過份勞累,剛才忙著化妝又忘了按時吃藥,再經這麼一刺激她的癲癇竟在一瞬間發作起來。眾人看到她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手腳不停地亂顫倒在地上抖動,將大家六神無主地嚇楞在原處不知所措。還好弟弟即時掏出手帕塞入谷秀英的口裡,才解決了這場紛亂。
等數分鐘後她恢復了意識,新郎和男方的代表走得一個都不剩,但老父仍未酒醒,依然趴桌呼呼大睡。
隔天晚上她發現邱太郎沒來上課,之後的幾天座位上也是空無人也。經打聽註冊組的人員告知她邱已辦了休學,以後再也不會來學校了。她旁敲側擊地託人至邱家打聽,回話的人只說邱家對於她隱瞞自己的癲癇病史很生氣,以後兩家老死互不往來。
想到這裡谷秀英回頭望了望父親所在的安養院,沒想到與邱分手的八年後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初戀的情人楊文忠。楊可能會由養老院的名單上查到父親的名字,然後再和我聯絡嗎?聯絡上了又能如何?他可是有老婆和女兒的人……算算楊今年也有五十歲了,他退伍了嗎?也許他還在軍中,也和父親退伍前一樣已經升到一等士官長了。人生真是無常,老父中風後的前一年,身體一向很硬朗的姑丈竟然在大陸死於心臟病,數月後姑姑也因小感冒引發肺炎隨先夫撒手人寰。這一對老夫妻知道嗎,若非他們攪局,我八年前就已經嫁出去了。
想到這裡谷秀英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隻大手掌牽了起來,她回頭一看真的是楊文忠。中年男人說:「我剛編個藉口下了計程車,還好妳沒走遠。」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我就知道……」她感動得泫然欲泣了,反身將男人抱個滿懷。
「原諒我,剛才不太方便。」中年男人結巴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
「我們指揮官自殺後的第二個月我們部隊移防回台灣,我一下船就去你們在台中眷村的舊址找妳,可惜鄰居說你們已搬走了。」男人對女人深情款款地解釋。
「我不會怪你的,是我自己命苦,不過我現在控制得很好,已經好幾年沒發作了。看看你自己,都已經老了。」
「妳也變……變老了一點。」
哪知就在此時她聽到了身後一聲汽車喇叭聲,兩人同時回頭,是剛才的那一輛計程車。黃色的車門像老母雞的翅膀一般向兩旁打開了,楊太太和她的女兒氣沖沖地下車疾步踅來興師問罪: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有問題,果然被我抓到了吧!姓楊的,你說,你自己的母親剛死還有心情來和老情人相會?什麼騙我說要回養老院看個老長官,想支開我們?你那個眼神顯然就是心裡有鬼!」
「喂,妳這位阿姨,妳明知我爸爸是有家室的人幹麼還要去勾引他?」楊的女兒也說話了,看來去過大陸的女人都不好惹。
母女兩人將中年男人扭回了計程車上,並回頭對谷秀英叱道:「妳這個野女人,看看自己長得那個樣子還想當狐狸精。下次要是敢再和我先生私下聯絡,我們就……」可是楊太太不知該怎麼將這句威脅的話講完,索性就將車門用力一關,然後計程車排出一道黑煙揚長而去。
天色不知何時昏暗了下來,街燈也逐一亮起,谷秀英本來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雛雞,但想到今晚在市區大學裡有碩專班的夜課要上,於是便加緊腳步往家的方向急行而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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