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深情的謳歌

發布日期:
作者: 林俊德。
點閱率:722
字型大小:

一、
記憶裡出現一流清溪,幾分熟稔,又幾分生疏。
怎記得灘聲的冷然?也怎忘得白荻飛起的輕柔?
那年有長長的雨,那年有你的沙聲牧笛,我搖一枚脆脆的小銅鈴,它摘自廟前的飛簷,綠鏽包裹了舊日的鮮明。
而這一季沒有雨,這一季自囚於日出與日落,小小青灰道遂成漫長的行程,傾聽門鈴被偶然扣響。但有時也怕一聲急一聲;門牆外市景擾亂,街簷下有拍賣廉價的脂粉,而臉色浮動蒼白。是以願獨自唱,獨自聽。一頁頁一章章,黑夜下的心語,且投向風,風也有鈴,響過一重山又一重山。你伸出一隻暖暖的手,由我握,握落響午的鐘聲。
我是漂鳥呀!我乃一片葉!去覓一片溫馨的泥土。白晝,遊山人摘幾莖向日葵,搖嫩金於眼前,日子便鮮艷了。
此時卻想起早來寒雨晚來風,我見不到冬封之湖。另一個你寄一頁扶桑國的短箋附上雪色,肯定都溶化於北回歸線的長日下了。多遠?遠隔萬里洋,但悲哀係一致的,熱愛也是一致的,記憶裡不離荒江夜弄笛,是長笛也是短笛;片舟總載蕭瑟去,那時霜林雅啼,且漁火若隱若約。
我怕回憶,回憶乃衰老,我不避衰老,但也不忍自睹雙鬢白。
二、
在此,一次佇立又一次佇立。
誰走近來呢?眼裡有向日之葵,綻放於遙遠的窗下。
蒼苔濕,暮色濃,緩緩邁過青石路,青石路長而又短,何謂短長,心會而已。以此喻人世之路,由步履響出叮鈴。
那天,在林裡,我摟一個精緻的夜,亦摟住屬於我的生命的泉的真實。睹千窗望來,我不望千窗,願獨來獨往,亦願聽竹風吹響瑟瑟。日子是平靜而柔和。猝然驚覺,日子出現一種新的旋律,我必須說自己的歡欣,我的歡欣由於有花有果,更有我虔心的赤誠。
日子成熟於廣大的園圃。薔薇呈微緋的頰,海棠嫩出小小唇,一株黃菊,傲在石中,我謳歌,歌日子燦爛如鑽石,遂羅列出夢境般的艷麗;昨夜有夢,晨起我進入花徑,一腳踢落草尖露,欲披仙衣舞,雲裳依我側,我們缺少嗎?因為感於缺少;我們豐富嗎?也因為感於豐富,意念如此,如此得可有可無,意念釀出慾望,可有無物之慾,不可有有物之慾,可有有情之慾,不可有無情之慾,去充份享受雲騰霧升,駕情意於浩浩浪濤,在防風林外,有不羈的風。
小小園中的假山石中,也可棲可歇,一夜靜聽鶯語鳴囀,低低的,幽幽的,寶貴的時間就逐漸地忘卻了。
我將去迎接更多的日子的點點滴滴。在傘影中有一份熟悉。那時,縱然佇立,立於濕濕的時光中。
三、
一日,坐盡了十二時,就是坐。
眺煙霧在指間縷縷飄散,有時願啜一點酒,便又飲盡了另一個十二時。在彎彎的新月下,送一對蹣跚的腳步下坡,我明白自己平日追捕的是什麼。
––時間乃是一柄鋒利的鑿。
沉思很童年,想很遠的過去,想未知的將來,遺失的往往多於獲得,似可獲得的,至終又可能遺失;少年之夢,青年之夢,凡夢之路都由年歲的履齒所一一跺碎消失。
渴望純淨渴望喚回,是必然的。去迎風,那時燈影光燦且星若眸,眸也若星,兩者同俱嫵媚,扔棄一度的衰老,扔棄飛白灰沙的日子於滑溜的錶面,縱然越二十年或三十年時光的累積;心靈上掃去一斗塵,光便現,智慧也現。
對於人生作何解?野宿時又多露珠,都展示浮雕的畫面,誠然是浮雕,由時間的鑿,慢慢琢,細細琢,亦磨,且精磨,看誰磨琢得完美,誠然是浮雕,留玲瓏之姿於青銅面上,而鮮明亦陳列於四方於晶瑩。
懷疑過真實的,或者毋寧說未曾觸及真實,如同霧裡觀花,雨中捉影,且不知自己是花是影,渾渾然也茫茫然。
說苦,說飢,由於既盡了甘美,由於過份飽食,遂使靈魂塵脫,進而生命蒼白。是以我說純淨,我說喚回,去追捕物外之真吧!
現在,我走在長長的河堤,走雲掩的山谷。林深而靜,路僻而幽,心中的小蛾子一一破繭而出,在曲折中通向聖地。我們感到年輕了,愉悅、滿足的微笑緩緩浮現在心裡。
四、
這時你想些什麼?
一季,肯定都是豐富的陽光,遂有對雨之想,非喜愛那種陰濕,也非喜愛幾分冷寒。我們總忽視既得的,去追那遙遠,進而,去尋未可知的未來。接踵而至的又是追悔與懷念。然則,懷念些什麼?又追悔些什麼呢?
陽光是可愛的,一季,展覽於空曠的棚架上,一季陽光就擲出爽然。
我攜著許多許多回憶去旅行,去北部之南,去南部之北,去群山,走那些曲折的峰間路,路繞山而升又繞山而落。
銀色雲邂逅於藍天,總有鴿子的風笛聲,夕陽斜依一扇小紅門。小紅門外我目迎又目送一朵升入天心的風箏如蓮,乃潔白的存在,仍活潑的存在,豈為捕陽光?卻為陽光所捕。這就是這一季。
在果園裡,看到果子的成熟顏色,小蜂鳥們慣在艷紅中鑽鑿小孔,於是漿汁滴滴而下。一季陽光,令日子有滿足的豐沃,是成熟季,是收穫季,我種蜂房在園中,六角形的蜂巢滿溢糖漿,我就有吸吮不盡的蜜汁。
是的,自然肯定是慷慨的施與者,亦是神奇的創造者。想到神,神何在?可說之為一種無形的力量,它注入我心中的殿堂,或鵠立於若近還遠的眼前。怎可不信神,當然不同於習見習聞的形象。是以我熱愛每一季,由豐富的陽光蒸熟的每一季,其實何止於一個我,菊笑東籬,雲停南山,而白鷺且悠悠而下……。
對於雨之想,因我們久沐於溫馨的陽光,好惡每因有無而定,固然雨也未嚐不好,當濕漉爬上階石,滿窗霏微,特別在秋冬季,千紫萬紅皆不在,乃淡然之趣––雨總要來的。
這時,我想的就是這些。
五、
假日,驅一路的彳亍,我踱過圓洞門去,又踱過草地的綿軟,草地睡於夜下,每一個季節夠長,長過應得的三月,我也多沐幾許煦和。
坐白線條椅的圖,這世界存在者諸多圓,圓乃自然的特象;日、月、星、辰,以至花草與樹木,以至飛鳥與走獸。
圓之外都非自然。圓也圓,一個圓由樹影砌成幽邃,可擬是由黑夜掩蔽的莽原,該有幾匹麋鹿,巧蹄輕躍過溪流去。假山之石,和盆中之石,皆成蒼古的羅列,在噴吐的煙霧中,有三山五岳之想,恍惚間千峰萬壑推近遠移,我就神遊其中了。
而燈紅、燈綠、亦藍亦紫亦黃,五色繽紛輕繞寧謐,五色的廣闊遂飛躍著無限的神秘,誰確知伊甸園?我熱吻空靈,並長摟時間與空間的玲瓏,就放情豪笑。
人生,肯定有長長的一生,也有短短的一生,宜由笑去串綴,一串豪笑的人生勝似眼淚的閃爍。
豪笑於夜下,於燈光的五色下。
我理解的人性,是不可太貪,也不可取而又取,不捨便無從取了。且握親切的手,再伸出親切的手,注入一分熱,溶去人性凝固的冷峻,我攙扶石上的平靜,努力去尋覓永恆,再去尋覓不可能的為可能,人生的真善美旅程上,沒有不可能的,難在於認為難。
萬物皆慷慨,花開、鳥唱,可以說全為人。於是我喜悅地歌頌生之樂,進而領受人間的溫馨,從大處看大,從小處看也小,大千世界與小千世界同為一物,而此物之為物,乃是基於一心。像今夜,樹搖葉動,一池水漾一池漣漪,大錦藤與小錦藤攀石附壁。詩在此,畫亦在此,說有情,情就在了。
我滿足、喜悅地繞園,一週擬其似萬里,走一程拾一程燈光與閃爍星光的明滅,再努力拾取更多的甸實與滿足。
夜有五色,合成純淨,不取冷飲,啜一杯由河上飄來的微風。
我踱過草地,草地綿軟在每一季的夜,因我踱進了圓洞門。
六、
或許會覺得是無聊的事。
請不妨聽聽這些無聊的事,什麼事才是不無聊?我能說的只有這些無聊的事。
傍晚,看一群小孩在拋紙球,充份領受單純的愉悅。
笑聲裡,黃昏窺視於窗外。不過是幾顆由碎紙捏成的小紙球!
孩子們不停的拋擲。邀我在一起拋。我很吃驚於自己的行為,我也未曾忘記自己。然則,我願忘記自己。因為忘記,有時肯定是一種享受。我們的腦裡貯藏了太多又繁與雜的事物,這些事物足令許多許多拋失。
是的,縱然可能偶爾的拾回,但,隨即很快又拋失了。一次走在一條僻靜的小路,清楚聽聞蚯蚓在泥土裡唱歌,意然感到喜悅與滿足。
對於這人世誰能完全滿意?而造成此種不滿的又都是我們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如何充分又合理來回答?
我們都茫然於自己,我們嘲弄著自己,我們卻說在認真地生活。
矯情哪!在年齡的增長中成熟,自渡生的柵欄,生命的白絹肯定由時間在潔淨上不斷地染色,很紳士,也很衣冠楚楚,挺起僵硬的脖子很有條理的說話?年齡不是長進,甚至知識也未必能使人長進,在自以為長進時,往往正趨向愚昧。
在孩子的身上存在的,成人沒有了;乃聖潔,乃至真、與至美、至善。或者也曾想到一一拾回,至終不可得,由於不知如何拋失的。
微笑地看一群天真無邪孩子們拋紙球,舉一雙泥污的小手,和笑而拋,拋得高又遠。我拋了,而且兜接著。
黃昏完全被拋落了。愉悅卻在升起來,再升起來。

  • 金城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0號 金城分銷處地圖
    (082)328728
  • 金湖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山外里山外2-7號 金湖分銷處地圖
    (082)331525
  • 烈嶼分銷處
    金門縣烈嶼鄉后頭34之1號 烈嶼分銷處地圖
    (082)363290、傳真:375649、手機:0963728817
  • 金山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2號 金山分銷處地圖
    (082)328725
  • 夏興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夏興84號 夏興分銷處地圖
    (082)331818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