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真好﹗
每回,人就站在曾經熟悉的土地上,想法很多,卻怎麼也說不明白。
有那麼一會兒,車子行駛在長長直直的鄉間路上,穿越木麻黃,再接小麥田與天空相接的空曠,遠方的山影閃著夕陽餘暉,夕陽懸浮成一顆紅透的圓,一群麻雀飛起飛落在綠意輕搖的小麥田上,田埂旁幾隻小八哥輕巧跳躍,三月的青樹在晚風中發香,有那麼一會兒,車子微微隨路起伏,移動的風景一幕幕詮釋美好,我住進了這個畫面裡頭。
有那麼一會兒,當我由不大的街轉入小巷,貓窩在安靜的平房頂,巷口的光影裡散著新紅的茶花落瓣,百年老厝的花磚留守著斑駁風華,老樹前的小廣場,一隻打盹的黃狗慵懶在暖陽之中,風吹來,午后時光靜速流淌,人聲被幽靜隱沒,只有腳步聲輕輕踏著舊時印象。有那麼一會兒,穿過一條小巷,再溜轉另一條小巷,老記憶模糊了眼前畫面,卻清晰出現一個熟悉的路線,心裡頭的小人兒身影,就這麼隨著兒時版圖,任性走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兒,走在早晨薄霧輕漫的小聚落,田裡的油菜花矇矓中亮著金黃,戴勝偶而鳴聲飛過,人們見面微笑,沿路而走,一棟棟老厝老洋房挺立優雅,小田埔裡種滿菜,小草地上開滿紫的粉的黃的花,小橋下流水緩慢,大樹旁黃牛吃草,黃牛腳邊還陪著一隻小鷺鷥,有那麼一會兒,恬淡填滿心胸,所有追逐淡出背景,那時目光只看見這單純這樸素,還原簡單生活的自在。
當鸕鶿飛過黃昏的慈堤,天空顏色靜靜由絢麗歸於平淡,有那麼一會兒,心,是全然放空的。
當潮水退去,淺岸上,建功嶼蚵道靜靜蜿蜒出一條來往的痕跡,有那麼一會兒,心,只是安靜。
如果,要我收集故鄉的影像,那會是一個個寧靜的場景。
古厝裡,天井上,一方天空,雲輕輕飄過。或者,小路旁,大樹下,幾張凳子,小貓無聲兜走。或者,矮牆邊,小野花搖擺著春天的氣味,石階上,簷影晾著歲月的過往。
有時候,端著一杯茶,坐在老院子的廊道,感覺時光彷彿就此停駐,那偶而穿廊而過的風,好似也隨著茶香,飄浮,然後沈澱。
能說多少故事呢?很多很多。
當我走過記憶的某個街角,某個穿巷,某棵湖邊的大樹,某棟老房,故事總是不時而起的在內心裡聒噪。那些個令人回味的兒時片段,都在重新走過的玩樂據點裡再天真一遍,那些吃不膩的屬於故鄉的味道,也都在重新握在手中之後,再次溫暖。
記憶中的邊邊角角、老街長巷,小步跳走的湖邊,自創情節的冒險路線,也都重新再鮮活起來。
在金門,二十六天,重返不曾過去的過去,一敘再敘從前美好。在不斷的尋找,不斷的提起,不斷的對往事傻笑中,我知道,故鄉的枝條已由心底延伸而出,讓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微笑眺望,而且,安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