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夢裡相見
阿爸,我常開玩笑地說:您勞碌一生,吃盡了苦頭;在晚年簽賭牌,前後至少輸了一百萬元。您的生命如果是一塊光燦潔亮的白玉,簽賭就是白玉上的一個黑點,您真是「晚節不保」呀!
金錢的損失,不算什麼,對您的「晚節不保」,我覺得可惜,但沒有遺憾。因為您的一生有太多值得歌頌的事,身為子女的我,該報答您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能夠花點錢,替您解決煩憂或是讓您無牽無掛地離開世間,是老天爺給我回報您機會,我心裡只有感恩,不曾有過絲毫的怨言。
如果您在幽冥的世界,還需要錢花用,阿爸您就別客氣了。只要像上次來我的夢中「要錢」,我一定會燒一堆「金山銀山」給您享用。畢竟,我只要花一千元的台幣,就可以送您陰間的財富上千億--這是很容易辦到的事。
03、美夢如果能成真
阿爸,雖然您離開我好久了,可是不僅您的身影永遠在我的腦海裡,也不僅是我們常在夢裡相會,您一生很不尋常的身教,所留給我的風範,更是我人生行事的方針。
在四、五十年代以前,台灣濱海村落的貧困,哪是個「窮」字了得?沒有田地恆產,您和阿母要養育這麼多個兒女,是何等艱苦呀!
最初的印象裡,您總是揹著鋤頭,畚箕,到遠方的建築工地挑沙石。那時候,您是個流浪的工人,哪兒有工就去哪兒賺錢,甲工地結束了就到乙工地,只有過年才能回家團圓。
有時候,辛苦工作的血汗錢,被工頭捲款而逃,過年的光景就很淒風苦雨了:不但我們買不起一年只那麼一套的新衣服,除夕夜您和阿母還要躲避債主的催款。
我讀小學後,您改做小小的生意。盛產水果時賣水果,沒水果賣就賣酸筍干,不賣酸筍干就換成賣包子饅頭。原本是騎著雙骨鐵馬,在鄉里間來回兜售叫賣,再來是在馬路邊擺攤子,最終開起了「雜貨店」。
阿爸,您勤勞打拚的精神,我沒辦法形容。您在鄉下,每次的交易只賺三毛一元,如果有更好的環境發揮,憑您一輩子的勞碌不休,縱然沒有王永慶先生的事業和財富,也該有他幾分的成就。
我常以「讀冊囝仔」自居,憑那時候的鄉景和家境,我是該和許多兒時的玩伴一樣--整天只知嬉戲,厭惡讀書。我能夠有出類拔萃的讀書成績,該歸功於您的牽引。每天雞鳴過後,當您做饅頭「叩叩」的聲音從客廳響起,我一定會被敲醒,起來陪在您身旁讀書。
到現在為止,我還養成黎明即起的好習慣,只要睜開眼睛,想起您勤勞一生的典範,我就會努力去做該做的事。小時候,您說:酸筍是去竹山載回來的,水果是從竹琦載回來的,我只知道您結束了一天兜售的工作,小憩片刻,傍晚便騎著鐵馬去買貨,直到第二天清晨,您才又載了約一百五十斤的水果或筍干回來,馬不停蹄地叫賣--天天如此「披星戴月」。
長大後,我知道竹山在南投、竹琦在嘉義,離台西的家至少都超過四十公里。天呀!來回將近百公里遠,每天騎鐵馬一趟,怎麼可能?
阿爸,別說是踩鐵馬啦,距離如此遙遠,叫我每天騎機車往返一趟,都是很難辦到的事。可是我認為不可能的事,您卻是天天都在做--您風雨中也不休歇的「壯舉」。至今,我還是迷惑不解:您又不是超人,怎麼辦得到這種事?
希望下次夢裡相見,您能給我答案。
--那條荊棘坎坷的路,您都歡喜走過了;身為您的兒子的我,現在的生存環境,比您那時候好上千萬倍,我有什麼理由不敢做成功者的美夢?--
阿爸,如果我能夠「美夢成真」--實現我的理想,最該感激的是您的生命所留給我的模範--勤勞、毅力、堅持、奮鬥……無形間默默地在牽引我向前邁進。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