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古論今話「顏斶說齊王」
顏斶戰國時齊國隱士,性格十分倨傲正直。
齊宣王就是「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典故的事主。鍾無艷就是無鹽女,其醜無比,但本事很大,是齊宣王的正宮娘娘。夏迎春則是美艷嬌柔,但卻只是一位妃子。國家有災難就找無鹽女解決,天下太平就找夏迎春享樂。可見齊宣王是一位很務實的君主,而且也是一位十分好士的國王。
有一天他知道了顏斶這位賢士,為了野無遺賢,便召見他。齊宣王見了顏斶便說:「斶前」,顏斶不但沒有向前去,反而向齊宣王招手回道:「王前」。真倔,不要說二千多年前的君權時代,就是現代的民主社會,在相同的情況下,有誰敢叫總統「你來」,或者再小點的縣長「你來」,或是更小的課長「你來」。膽敢如此,絕對叫你升不了官,發不了財,最客氣的,年度考績也一定叫你吃「乙或丙」。今昔相比,古之王者較有容人氣度,如不然,顏斶是齊國臣民,定會被齊宣王整得七葷八素。士人較有正氣,所以敢秉直以陳。今者,少有望其項背者矣。
當下,齊宣王很不高興,左右侍臣就說:「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拍馬屁者,古今皆同。
顏斶就接著說:「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這一句為整章的精華所在,古今的政治哲學。下討好上是為趨炎附勢,而上討好下是為禮賢下士,與其巴結權勢招人唾棄,還不如禮賢下士贏得世人掌聲來得體面。可是又有幾個人做得到呢?為官者「官僚」,為下者「諂媚」。今者應該多向古人學習所謂的正氣,以為社會「揚正氣,促和諧」。
齊宣王聽了顏斶的話,十分氣憤,臉色大變說:「王者貴乎?士貴乎?」顏斶再次毫不退讓的回說:「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怎麼說?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對賢士的尊崇,所以,不讓人在他的墳墓五十步範圍內,砍柴拿薪。對王者的憎恨,所以,酬高爵下重金要王者的頭。一個活著國君的大頭,竟然還比不上一個死去士人的墳頭。誰貴誰賤,不言而喻。這邊所說的貴賤,並不是地位的高低,身分的尊貴,而是德行的高低,操守的分際。比如,你會去尊敬時代雜誌票選全球百大人物賣菜行善的陳樹菊女士,還是會去尊敬一個貪污的總統呢?
接著齊宣王羞愧的說:「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你看,古之上位者,多有雍容大度啊!立即反省羞愧的說,君子豈可隨便的侮辱他,我是自取其辱了。還要拜顏斶為師呢!與我出遊,餐餐都是上等的飯菜,外出一定以馬車代步,妻兒都能穿著華麗的衣服。怎麼尊崇的禮遇,有誰可以抗拒得了呢?可是我們這位顏先生卻辭謝了。
他辭謝的理由是這樣的:「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太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則再拜而辭去。玉生於山,一經加工就遭破壞,這並非不寶貴,可是璞玉已不再完整自然;士人生在民間,一但被推選就有祿位,並非不尊貴,可是真正的自我已經難以保全了。因為只要做了官,就有了官架子,喜歡屬下巴結奉承。下屬又為了前途,不得不戴起假面具示官,否則,最少也得坐「乙」吃「丙」了。顏斶寧願晚一點吃飯,也像吃肉那樣香。安逸的步行,當作乘車。小心不犯罪,當作富貴。清靜維持自已耿直的良知,自得其樂。
君子曰:「斶知足矣,歸真反璞,則終身不辱。」他是大隱隱於山,逍遙自在,獨善其身。但時代雜誌票選全球百大人物賣菜行善的現代陳樹菊女士,她則是小隱隱於市,仍然繼續賣菜行善,她的德行比起戰國時代的顏斶更讓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