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青山錦織的畫
總在筆觸的瞬間,撼以不同不凡的容顏,濃郁的綠意是垂夾成岸,碧水浮行於湖濱四周。或如青荷紅蓮的喧嘩盈湖,或如薄霧慵懶地浸染成畫。在拂面不寒的風中,鶯啼嘹亮成流動的傾訴,淺酌一泓清水,微醺後,入夢的,不是東坡的蘇堤,是乍然泛起的瀲灩波光,是這一鏡湖中景色…。
那一潭的盈盈綠水,那一沫蘢的翠堤,堤外又是綠水盈盈,水盡又是峰巒疊翠,一葉扁舟悠悠忽忽地空橫在水面,一片藍天,晴朗明淨地伸展於山巔,天光水影裡,山嵐翠微中,那無盡的綠,那幽邃的美,不由得使人性靈沉醉,翳入詩情畫意中-眼前這幅彩色所攝的圖畫,就懸在案前的壁上,與我朝夕相對。這又是一幅綽約生動的圖畫,當我閉上雙眼,它鮮明的印象兀自顯現在我心底,我記得那醉人的綠水,那重疊的峰巒,它是令人魂縈夢牽的日明潭。
當我第一次來到日月潭,我便被那一泓湛綠的潭水和潭上出塵忘俗的靜謐,深深地迷醉了。
潭是平靜而深幽的,但卻姿態變千,水的顏色更是一日數變,更顯得青欲滴,那一片濃綠深翠便簇擁拱環著一碧萬頃的潭水,波光灩瀲,綠影幽深,三兩艘小船悠然蕩漾在水影波光裡,像幾片輕盈的竹葉,自覺成雙,在水面翩翔盤旋,我倚欄凝立,默然相對,就在這一刻的默契中,潭上的那一份纖塵不染的潔淨,那一份美妙蘊聚的和諧,那一份寧靜的幽邃,不期然滲入我性靈,融入我心胸,使我全然與塵俗分離,不留半點人間渣滓。只感覺自己像一片白鷺的羽毛,像一朵出岫的白雲,想飛,想在山巔飄遊,想在水面迴旋。
今年秋初再去訪潭時,卻是有霧的早晨。煙雲縹緲,樹靄溟濛,晨霧籠罩著潭水,彷彿披了一層緞紗。細觀,景物盡在綽約不露中。霧中傳來婉囀的鳥聲,卻不知在何處啼唱,若說白天的潭是一幅寫實的畫,那霧裡的畫該是一個空濛的夢,一個撲朔迷離、不可捉摸的夢。才從一個夢中醒來又落入一個夢中,連憑欄人也知身在何處。看不清全貌,潭更顯得神秘空靈,陣陣涼沁的晨風從潭上吹來,霧開始遲緩地移動著,就似迷濛的山峰間果真有「神仙」伸出了纖纖玉手,一縷縷地挽起萬千層絹。初升的太陽在霧雰裡突圍著,射出一支支金箭,穿破了逐漸輕薄的霧層-突然間一個黃澄澄、光燦燦的太陽脫穎而出,瞬時間雲消霧散,只見遠山凝黛,叢樹縈翠,環環金光照得潭水閃閃發亮,綠得似萬頃的皎潔明淨不沾半點塵瑕的綠玻璃,竟然是一個透澈晶瑩的世界。
放一艘汽艇,便把人全帶進了晶瑩透澈的世界。汽艇輕捷地滑行在平靜如鏡的潭上,剎那間玉碎翠裂,船尾在碧綠的水面剪出兩條雪白的白浪,一路展漾開去,陽光輝耀下,恰似一長串乍明忽滅的曇花環,船一停,一起都又幻滅了,不留半點痕跡。恢復了平靜的潭水依舊像光滑的綠玻璃,藍天、白雲、青峰、翠巒,便悄然安嵌於玻璃中,鑲框的是無限的綠色崖岸,參差重疊,曲折綿亙。枝柯掩映中,露出一角飛簷峻宇,紅磚綠瓦,那是玄光寺。古木參山,石階連雲,那是文武廟。
捨船攀登,在那峻嶺崖頂上縱目遠眺,只見萬壑爭流,千巖競秀,日月潭在腳下浩浩淼淼,一片雲水蒼茫。迎風凝立,聽鐘聲撼動在風裡,不由得使人悠然意遠,滿心是超然出塵的感覺,竟然想起古人的羽化成仙…。
小小的光華島浮漾在水中央,小得纖巧玲瓏,彷彿風能把它吹走,浪能把它撼動。但它屹立在碧潭深處,便潭上的鎮守使,蒼松列隊拱衛,矮欄微波嫈縈迴,萬籟俱寂中,只松嘯低低,水吟悄悄,凝止中有著盎然的生意,靜寂中有著不可言傳的和諧。「…溯迴從之,宛在水中央。」光只有「水中央」三個字,便泛起多少遊興,惹來多少奇妙的遐思,多少飄忽的情趣。
潭水是幽邃的,青山是靜默的,便是在這幽邃靜默之中,是人間清靜幽美的所在。彷彿似曾相識,不知是在夢中見過,抑是心靈所皈依,不敢貿然採訪,又不忍遽然離去,只是輕撥著水,由著小舟低迴。
日月潭是一幅幽深美麗的畫,我曾進入這畫中。這幅畫,傳遞的不僅是一種風景,而是一種存在的姿勢,將掃瞄唇的餘溫,去淬取沸騰的感覺,在湖色倒映的視窗,列印出詩意的網頁。流光婉約駐足,依然在霧留飛鳥剪落的窗格,在心間嵌成一幅永不抹滅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