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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失落在慈湖路上

發布日期:
作者: 牧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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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路現下是一條美麗的路,道路筆直,紅磚道上開滿各色花卉;兩旁路樹也經常開著一串串黃色小花,無論晨昏經常有行人悠哉散步,當年除了彎曲,芒草叢生,整條路上苦苓樹、芒草、配上紅赤土泥路,曾經路旁有個池塘叫「長頭窟」,有一天回娘家,忽然間發現池塘不見了!緊張東張西望,找不到兒時的池塘!心裡七上八下,急忙回家問父親到城裡路上的「長頭窟」不見了,父親不置可否:時代變了,環境也變了,天候更變了;許多東西都不見了!心裡無奈。
大姐、二姐、三姐均透過這條路與外面世界接軌,因為生為以賣海蚵為生的湖下女兒,必須幫忙到城裡去賣蚵仔。因而這是一條幫忙家計的路;每個姐姐都做過同樣的事:擔著海蚵到城裡去販售。么女的好處就是不用賣蚵仔,可放學回家必定要剝一斤蚵仔,這是母親給我最嚴苛的功課,也讓青春期的我恨死了「蚵仔」這個東西,經常想著有一天一覺睡醒,全湖下的蚵仔都消失不見了該多好;今日回想,啞然失笑,那可是維繫一家經濟的重要來源呢!
首先,應該是大姐經過這一條泥濘的路嫁往城裡,離開慈湖畔老家,那年剛滿19歲吧!透過媒妁之言,嫁予素昧平生的姐夫,大我近二十歲的大姐處在貧瘠年代,早婚可以減輕家計負擔,母親應該有說不出的惆悵,女兒既沒讀書,也沒在娘家享受什麼樣優渥日子,因為日子苦啊!後來大姐因八二三砲戰隨著人潮,搭上登陸艇移居台灣;是時,台灣是陌生的國度,遙遠且不知「是熊是虎」這是母親的說法,好長一段時間母親會在光線不足的瓦房裡啜泣,深怕大姐這一別,何年何月可再見?
我們姐妹一頭一尾年齡相差近二十歲,除了是大姐倒也像是媽媽,因而屬於大姐的故事我都來不及參與,從牆上泛黃的照片看,長長的脖子,纖細的腰,典雅的祺袍,大姐不失為一美人。初時嫁到城裡是經過慈湖那一條泥路;不寬闊,兩旁芒草、蘆葦密稠,許許多多的故事,沿這條路發生!
十八歲的二姐也出嫁了;我才三歲,因此對二姐的記憶是模糊的。日後大姐、三姐掛在嘴邊的是母親偏心,把二姐生的水汪汪的大眼,烏黑的頭髮,較討親友疼愛,姑媽較常做新衣裳給二姐,姐妹間的糾葛盡在這些細節,母親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把妳們生的很好了,其餘自己想辦法去!當時大姐、二姐都不在家裡;想不通是怎麼一回事,歲月的無情在於女兒出嫁這件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既殘忍又不人性,尤其和我同眠共寢的三姐出嫁更讓我無端驚恐,原來姐妹再情深,終需因成家立業而各奔東西。
三姊出嫁對我的衝擊很大,首先怕黑的我必需獨睡,小時候黑暗的地方都應該藏匿無數鬼魅,初時母親三不五時關心且溫暖的呼喚我的小名;父親夜裡會點一盞小小煤油燈叫我起床解手;這樣過了好長一段三姐不在家的日子,好處是寒冬的夜晚不必再和三姐搶一條被子,卻也因此長大許多!
三位姐姐加我,除了未婚時期待在湖下這個純樸村落,其餘人生因走上離開原生家庭的路──慈湖路,通往生命另一旅程,內心不免愁悵;我是這般深愛著娘家、親人、鄰居、同學、同伴、甚或家裡飼養的牛呀、羊呀、鴨呀、雞呀、狗呀,一草一木皆烙印在心底,影像鮮明、魂牽夢繫,世界許多名勝都走過,留存心底最美的還是這一條慈湖路!
每每姐妹相約回娘家,必定會在慈湖路來回穿梭;有時步行、有時二哥開車,沿路用五音不全且沙啞的聲音唱著歌,累了就與兄嫂相約到鄰「下埔下村」的「微風海戀」喝一杯咖啡〈每回喝咖啡一定是兄弟姐妹嫂嫂們十數人全部到齊,偶爾獨自或與三、五好友前往,櫃檯服務小姐甚且會瞪著大眼:『怎麼人這麼少?』在咖啡館門前白色陽傘下望著深邃的海,以前曾養著豐富的蚵;蚵似母親的奶汁;滋養一莊的孩子們;現在呢?是否仍然產量豐盛?鄰居女孩是否也痛恨放了學要剝一斤海蚵?是否仍需要女兒們挑到城裡販售?哦!大概都不必了吧!泥土路變成柏油路,綠油油的路樹鋪陳湖下人富饒的樣貌,所有艱困應是隨著歲月消逝,真好!
望著藍鑽般汪洋大海,思緒回到青春年少,艱苦又單純,吃番薯長大的孩子,物慾不多,日日 沿慈湖路先借讀金沙國中;接著借讀頂堡的民宅,每到黃昏騎著腳踏車迎著風順著湖南高地路過興建中的寧中然後回家,感謝父母在那貧瘠年代讓我過著浪漫的學生生活,不似村裡許多同玩伴無法上學!今天能夠讀書寫字,附庸風雅,不就父母恩賜!大姐今年76歲,仍氣如洪鐘、反應靈敏,因教子有方,生活無虞,經常與姐夫鬥嘴,嘴巴笨拙的姐夫常常張大嘴巴不知如何回擊大姐的似是而非的責備,兄弟姐妹都不用替她們擔心,老倆口無非腦力激盪罷了!我告訴甥兒們,當那天她老人家不知道要買Dior保養品,才要擔心。
二姐、三姐亦然,尤其三姐佔了年齡上的便宜,旅遊是她的嗜好,寶兒說三姨媽最大的煩惱是「下一趟該去哪?」綜觀姐妹們的際遇,恰巧兒女都孝順,每家力爭上游、各自努力,不禁想起父母常說的一句老話:湖下的女兒臺階上掉下去都會響(指的是能幹),或許真的!
時光無法回頭,浪跡台北時日太久,離不開咖啡館,離不開誠品,離不開電影院,離不開健身房,也離不開百貨公司,凝視寧靜的慈湖路,原來童年、少年所有最美好的歲月都失落在這條路上!
P.S一直想寫三位姊姊的故事,因雜務太多,無法專注,約略帶過,三位姐姐日子都順遂,惜福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父母相繼離世,較少回娘家,二哥抗議,我明白兄妹情深,同為楊誠宗先生、侯憐敏女士的子女(弟弟說我老愛拿父母親開玩笑當題材,因為這是我愛父母親的方式)且共同走在慈湖路上千百回;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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