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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的手藝

發布日期:
作者: 小葉。
點閱率:1,421

前言:
叔叔離開我們已經將近廾五個年頭了,然而叔叔的手藝永遠令人懷念,尤其五十歲以上的鄉親們,應該都品嚐過叔叔製作的點心,在那物質不是很充裕的年頭,叔叔的點心薄利多銷『夏天「包包仔粿、冬天春捲皮包好吃糖及貢糖的組合」』伴隨著大家渡過多少個晨昏與成長,前幾天和朋友聊天時,她說:市面上各式各樣琳瑯滿目的零食那麼多,然而,就數以前小時候所吃的、我家出產的各式點心最令人難忘,但那些小吃,已隨著叔叔的逝世而失傳、成了絕響,叔叔所遺留,至今仍令人懷念的手藝,現就記憶所及,談一談這些點心的製作方法,也許和我同年代的朋友們會勾起一些過往的記憶。
小時候常聽叔叔告訴我們,家祖開了一間『東源』飲茶店,在店中出售『五香瓜子』及『蒜味花生』。家叔每天的工作是整理所需要的材料,把異形、蟲蛀的花生剔除,使所要的材料每一顆花生、每一粒瓜子都是最飽滿的,在那個年代裡『葫蘆牌』瓜子可是遠近馳名。叔叔從小就被長輩要求:『不做則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就因為這種嚴謹的態度與精益求精的研究精神,讓叔叔開發了許多具有地區特色的點心食品,至今憶起仍令人口齒留香、回味不已!
談談叔叔點心的製作過程:
叔叔的手藝有以下幾種:諸如『麥芽膏』、『好吃糖』、『貢糖』、『包包仔粿』、『油捲』、『春捲皮』等,現在就記憶所及談談這些點心的製作流程,分述如下:
(一)『麥芽膏』:麥芽膏的製作過程:首先是先把糖溶化,再加麥芽糖,然後以小火慢熬,直到糖水和麥芽糖充份混合後,就可以起鍋分裝在小盆子裡,待冷卻後,即成為好吃的麥芽膏了,做好的麥芽膏有種吃法,那就是準備一根小木棒,將麥芽膏用隻手拉出,把拉出的麥芽膏放在小木棒的一端,而手拿著另一端,這時口含麥芽膏,真是無上的享受,民國四、五十年代,那時的生活水準,大家普遍生活困苦,每次帶麥芽膏進學校,都吸引很多同學來分享,他們羡慕的眼光,真令我神氣極了,幾個好同學一人銜一口的、好不熱鬧,至今想來,真是一段值得令人回味無窮的童年往事。
(二)『好吃糖』:是由麥芽膏演變而來,好吃糖是白色的,很多人一定想不到褐色的麥芽膏為何會變成白色的好吃糖呢?製作方法是將煮好的麥芽膏,放在鐵棍上,用雙手不停的推拉,即可由褐色慢慢逐漸變為淺黃色、最後再變成為顏色又白又好吃的『好吃糖』了。
現在市面上出售的好吃糖是把其壓平,出售時用鐵片敲出一塊塊出售,而叔叔是在製作好吃糖的過程中,加入了『油蔥』,使得好吃糖不止好吃、而又香氣十足。
(三)『貢糖』:說起貢糖,隨著金門解嚴後的開放觀光,貢糖業者如雨後春筍般的崛起,算起來現在坊間的貢糖業者,大部份可都是後起之秀,叔叔製作貢糖的那個年代,地區的貢糖者可是廖廖無幾,屈指可數。叔叔的貢糖,有其一定的口碑,因為叔叔對材料的挑選與要求極為嚴謹,材料有其一定的比率,因為係純手工,生產量有限,且以服務鄉親的心態,只要所得足以餬口,小販生意沒有企業經營的手法與觀念,倒不會斤斤計較於成本與利潤的多寡,所以極其酥鬆好吃,觀看現今的貢糖似乎糖的比率較為偏高,但是秤起來比較有份量(糖與花生之間當然花生的成本較高),記得每到過年的時候,前來訂購的人士始終絡繹不絕,許多鄉親如張家大嬸、陳家爺爺都帶著自家的餅乾盒來裝貢糖,我們每天放學後永遠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家中人人累得人仰馬翻,因為挑選花生是我們每天的例行功課,從一粒花生、尚未加工的糖,到製作成入口酥香的貢糖,其中包含著許多的製作過程,例如:首先將花生炒熟(那是媽媽的工作,差不多每三天左右就要炒一次,將花生和著細砂一起炒,每次數量不能很多,得慢慢的炒,爐火也要控制得好,否則一不小心就會炒焦的,這樣一整天炒下來很累人的,所以媽媽年老了之後,每逢天氣轉變,常常手臂痠痛、成了氣象台)﹝現在貢糖業者一切有機器代勞可輕鬆多了﹞、花生炒熟後,接著進行除去花生膜、挑選花生(將不合格的花生剔除),然後再把花生壓成花生粉,這幾項工作是製作貢糖的基本工作,看似簡單,但要達到叔叔的要求,每一項工作都頗為費時,也因為從小叔叔的嚴格要求,養成了我們不會投機取巧、腳踏實地的為人處事準則。
以上四項基本工作做好,這時候就開始進行貢糖的製作了,首先叔叔站在大灶前,手持特製大鏟,分別把糖和麥芽糖在鍋中溶解,然後加入花生混合,直到花生和麥芽糖水充分混合後,就完成製作貢糖的第一步工作。接著第二步工作是趁熱拿出一小塊煮好混合著花生的糖塊,在石頭上,用大木棍敲打,直到整塊變了花生酥,於花生酥未冷卻之前,包一些花生粉在裡面,然後壓平切塊,即成為可口的貢糖。
叔叔挑著擔子到處販售,尤其是將『好吃糖』與『貢糖』的組合,包在春捲皮上,成為一道可口的茶點,相當受到地區鄉親的喜愛,也有人用油條夾著貢糖的吃法、然而隨著叔叔的離開,二十餘年來這道茶點已永成絕響。
隨著社會的進步,科技的發達及解嚴後開放觀光等因素,現今貢糖的製作過程已由機器所取代,並以企業經營的手法大量製作行銷,精美的包裝與廣告的宣傳,各種廠牌、各種口味應有盡有,但我始終覺得好像缺乏些什麼,啊!原來機器所缺乏的就是傳統的樸拙與濃濃的人情味吧!
(四)『包包仔粿』:包包仔粿是由不同比例的糯米和再來米研製而成,回憶研發之初,歷經了一連串的失敗,不是太軟就是太硬,並且免費請人試吃,終於找出最適合的比例,因為老少咸宜,一推出就造成搶購熱潮,叔叔更應用其研究的精神,開發出不同的口味,有豆沙的、花生的……等不同的餡料,由於花生餡最受人歡迎,也因為要區別和麻糬口感之不同,所以命名為『包包仔粿』,近年來,雖然市埸上也有人製作販賣,但吃起來口味不同、或咬勁不夠,總感覺不同於叔叔往昔的產品。
(五)『油捲』:油捲的外型和咖哩餃相似,屬於中式點心的製作方法,先要準備麵糰(外皮),那是水和麵粉的組合,油酥則是油和麵粉的組合,將麵糰分成許多小麵糰每小塊包入一塊油酥,均勻混合?成圓型薄皮,裡面包餡,有甜、鹹兩種口味,用手捏成花紋狀,然後下鍋油炸,炸好之後非常酥香、入口即化,所含熱量雖高,在那物資缺乏的年代,並不會在意熱量的多寡,少油少糖的養生觀念也是晚近大家生活富裕之後才有的觀念,記憶之中,每逢農曆七月拜拜的季節、許多鄉親就會購買成為拜拜用的祭品,全家人四、五點左右便得起床、睡眼惺忪、馬不停蹄的製作,仍不敷訂購之所需,因為數量有限 ,來晚的鄉親,只好向他們說抱歉了。
前幾年我常常製作些點心食品和朋友連絡感情,分享我的創作心得,諸如咖哩餃、蛋黃酥、紅豆酥、蔥油餅、小月餅……等都在我的製作之列,朋友都認為我是從小和叔叔學習的緣故,所以才會做得那麼好,其實,那時候我只負責現成的?皮、包餡,材料的工作,至於材料的比例如何,並沒有向叔叔學習,只認為那是一件苦差事,根本不想去學習,倒是後來朋友送了我一台烤箱,並從食譜中研究出心得來,當然學習的過程仍有多次的失敗,那時候才後悔,叔叔的技藝那麼多,怎麼沒好好學著點,真是可惜,然悔之晚矣!
(六)『春捲皮』:在尾牙、清明節、元宵節等重要民俗節日,地區春捲皮業者真是一枝獨秀、大排長龍,這乃是為了祭祀神明及祖先,以祈求包住錢財、包住福氣、包丁(子孫)。媽媽常先把做好的春捲皮收一些起來,以備親朋好友之需,否則等到顧客排隊購買的時候,就是自家有所需要,也是要照規矩排隊,絲亳不能先行拿取,否則會引起顧客的抗議。
叔叔開發出春捲皮包『好吃糖』和『貢糖』這種獨特的組合產品,因此春捲皮是每天必備的材料,由於春捲皮不能隔夜存放,所以每天必須清晨四點多就得製作春捲皮,長期的經驗累積,而使得叔叔在製作春捲皮的數量及技術,都是地區首屈一指的。
談起春捲皮的製作材料:是中筋麵粉,把麵粉和水的比例配好,用工字形木棍推壓成具有彈性的麵糰,再把麵糰抹於『煎盤』上,很短的時間,即可成為一張張薄得像紙的春捲皮了,叔叔由於長年的經驗,在控制麵糰的技術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其所製作的春捲皮,大小適中、不但Q、而且薄,且包餡的時候不會破皮,春捲皮是以斤論價,叔叔所製作的春捲皮因為薄,故每斤的張數往往比別家要多出許多,因而每逢節日,顧客們執意排長龍隊伍也要購買叔叔的春捲皮,家門口人潮不絕好不熱鬧。
後記:
歲月匆匆,時光飛逝,叔叔離開人世業已歷經二十餘寒暑,想起叔叔生前種種,至今仍令人備覺懷念,他為人處事的態度與作法對我們影響深遠,使我們兄弟姐妹從小就知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腳踏實地為人處事、做好我們本份的工作』。
叔叔是那種表情嚴肅、心地善良、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雖然他很少管我們,但從他的行為中,就可以深深體會出那無休止的疼愛,最令人佩服的,是那難能可貴的兄弟情懷。我父親是老大、叔叔居老三、尚有其他二叔、大姑、小姑、四叔,因為他們父母早逝、家境清寒,身為老大的父親,日日披星戴月、為生活奔波,致積癆成疾,在那三、四十年代裡、工作機會較為缺乏,大家普遍過得並不富足。從模糊的記憶中,記得那年我才剛要就讀小學的時候,父親即已臥病在床,叔叔接受父親的臨終託孤(那年我7歲、大弟5歲、小弟3歲、妹妹是遺腹子),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雖然叔叔在適婚年齡的時候,也曾有媒婆來為他說媒,但那時候叔叔應該是陷於婚姻與親情的天人交戰中,最後終於親情勝於一切,叔叔選擇了親情而蹉跎了婚姻,從叔叔的付出中,令我們從失親的痛苦中免於無依、得以茁壯,我們能有今日皆感念於叔叔的栽培,叔叔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茲以此文紀念叔叔,也見證五、六十年代裡金門的點心風貌、及貢糖製作的發展歷程。(稿費捐贈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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