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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發布日期:
作者: 張姿慧。
點閱率: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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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醫師:
同學警告我,如果在職場上保有太多原則和道德感的話,早晚要去睡地下道的。她說到時遇見我躺在那裡,她出手會闊綽一點。我說,那我得先把臉上的污垢抹掉再把紙箱移開點……唉,這年頭賺錢難要向現實妥協更難。
我想起了兩年前和結識十幾年的死黨返鄉度假,她要我把機車停在一家診所前,再把健保卡借給她去換果酸(她已拿五歲姪女的建保卡換了好幾次,有哪位醫學研究者可以告訴我一個小女娃需要果酸換膚嗎?),我死都不肯,兩人在馬路上僵持了老半天,最後我勝利了。
回台北幾個月後,她意外過世,我悲痛莫名。回想過往相處的情景還真叫人遺憾,她對我情深義重,我竟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不就是一張健保卡嗎?我到底在堅持什麼?清高什麼鬼?
這家位在我們鎮上的診所,牆壁掛滿許多自費藥品的廣告宣傳單,以及病人送的感謝匾額,什麼「妙手回春」「華陀再世」之類的,我還「神農嚐百草」咧!這個在我眼裡無德的醫生,卻是我們鎮上父老鄉親的「英雄」,因為這些老人們生活中最愉悅的寄託就是可以搭趟公車去換一些不用花錢的藥品回來,他們的「病」多半也是被這位「仁心仁術」的醫生給治好的。
白色巨塔內的黑暗我不瞭解,只知道窮人的病比較難醫,有錢有勢的人命比較好救(雖然有些也救不了)。醫療及健保結構制度我也不懂,只知道有人靠這種手段賺了很多黑心錢。
包括我,世上很少有人不愛『錢』的。靠努力換來的專業謀取財富固然可敬,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那些道德淪喪眼中只有『錢』的醫生叫人唾棄。「醫生」這個頭銜對老一輩的人來說也許崇高至極,對我而言卻只是個工作上的職稱。
現今這種社會,不管是內科、外科或整形科,不管是山區醫療、義診、開業還是留在大醫院,都只是一種滿足自我的選擇。有人偏重精神與付出,有人偏重金錢與虛名,僅此而已。
「醫生」只要誠實無愧勇敢面對自己和患者,努力提昇醫療技術與研究,如此便是百姓之福,在哪裡執業選什麼科別對我們都一樣。
我喜歡您講的這句話:「每個人天生能力不同,適得其所,找到自己所喜歡的,安心的,愉快的去做,這就是幸福。」所以我決定辭掉工作,去做一件我一直以來很想完成的事。謝謝您加深我的動力。
很嘲諷的是,這是一個專業網站,您用心中肯還帶點自負的圖文對照,我不去擷取該如何讓自己變美的方式,倒是從文字裡獲得不少共鳴與啟發。
『水蜜桃阿嬤』黝黑的皮膚和佈滿皺紋的容顏下散發著面對生命艱苦時的樂觀態度,比起那些拎著名牌包,扳起拉了好幾次皮看起來白皙皙的貴婦,頤指氣使的剝削著傭人,也不知是哪張臉漂亮?
儘管這麼想,到底我還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臉上冒幾顆痘子也會讓我嘔上老半天,體重機多跑幾條線也知道要少吃幾塊雞排了。我也不喜歡衰老這件事,也許將來有一天,等我老了皺紋多了也富有了再去求助您,相信那時候的您技術一定更驚人。
想想算了,我忍受「拜拜袖」都這麼多年了,還在乎臉上多幾條皺紋嗎?但也很難講,「錢」跟「權」的魔力太可怕了,假如哪天不小心中了頭彩,我可能會去把身上那些該死的贅肉弄掉再去拉拉皮也說不定。
但我會盡量提醒自己:人在大富大貴後,別忘了回頭看看當初沿路走來的風景……
T醫師:
想不到鬆了一口氣的人竟是我。收到您的信後,我開心不已,像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可後來驚覺我做了一件蠢事;寄e-mail給您時,忘了名字是否會跟著出現在上頭?找朋友測試探問後,當下羞紅了臉,還在信末署一個假名,連著兩天陷入丟死人的情境裡……難怪同事常笑我性格像張飛,有勇無謀。果真是,現在身份曝了光,也只好認了,這樣公平點兒。
不瞞您說,我在媒體界待過一段時間,後來跟主編起衝突就走了。離開業界,我連同線的媒體人一個也沒聯絡,包括在記者會上會送小禮物賄賂妳的廠商及所有採訪過的對象。我不愛遞名片這檔事,除非必要。
出走了一陣子,後來得知有公司在徵網站編輯,就寄了履歷過去,結果錄取了,待遇比以前好。對方是一家醫學美容診所,面試時,我對那位醫師的印象還不錯,給了我很多充滿理想的藍圖,進去後,才發現他是找我去當寫手。
他常常丟下一個病症用什麼方式治療兩句話,就要我上網查再匯整成一篇文章讓他校對。我是一個連胃在哪個位置都不知道的人,哪有本事為這種號稱專業的醫生代筆,再說 這涉及醫療行為,稍一不慎誤導大眾,我良心過不去,雖然是掛他的名。所以,每寫一篇文章,就去掉我半條命。有一回,他要我幫他包裝成一個富正義感有愛心又幽默的醫生……當下我真想拿棒子把他敲昏,因為找不到垃圾桶。
還有一次,我寫錯了他的頭銜,他更正我是院長……是院長。我只有輕蔑,心想診所是你的,你要叫「總裁」也沒人敢反對。寫了幾篇,我越寫越心虛,永遠對不了他的胃口,只待了一陣子,他就把我解雇了,即使他不說,我也準備遞辭呈。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也不想道人八掛(雖然已經說很多了。)畢竟你們皆屬相似性的業種。重點來了,一天午後,他叫我去他的院長辦公室,然後秀出您的網站,用羨慕又妒嫉的表情告訴我,這個網站點閱率很高,有空可以參考一下寫法。
這是我們結緣的開始,約略看完後,我心想,稍有一點文字基礎的人,就知道不可能做到您這種專業的程度。他的心裡只有「錢錢錢」,誰願意像您一樣,花這麼多時間,用心地分享那麼多觀念。捉刀的人再怎麼厲害也捉不出這一把刀的。
離開診所後,我做了一個完全跳脫文字的工作,這是六月的事,但我仍然持續閱讀您的一切,非常著迷。您網站帶給我的力量,絕對是您想像不到的,一字一句連同圖片影像所累積的心血,象徵著精神,我盡收眼底。
任何行業都需要靠媒體及廣告行銷來包裝,包括家都需要裝潢來美化一下,無一例外。但今日,醫療要落到靠媒體來背書,老實說,也挺叫人遺憾的。可偏偏消費者都吃這一套,就像我們也會想去吃吃媒體報導過的店一樣,可是好不好吃,一試就知道了,如果不好吃,誰還會去第二次?誰還會管它店內貼幾家電視台的報導呢?「時間」是去蕪存菁的最佳利器。
八月我辭掉工作,在一家生意不太好的餐飲店打工,一天工作六小時,還有週休二日呢。偶爾,小鎮的藝文雜誌會向我邀個稿,有空也會寫幾篇文章投到報刊去。目前最大的重心則擺在創作上,我正在寫小說,找我的幸福。至今已完成五萬多字,還差三萬字就可以截稿了,洗盤子的時候,我都在想小說人物的劇情發展,我非常喜歡並且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開心的不得了。
可緣份就是這麼讓人難以捉模的東西,原以為寫了最後一次留言,就可以永遠躲在暗處。但看到您的文章,因時間巧合,以為自己用詞不當,認為我在您的傷口灑鹽又憑什麼提醒您感動與團聚的差別?(會用此種語氣,純粹是陷入一種好像跟您很熟的錯覺裡),害我懊悔又難過了好久,想解釋又無法上傳(可能字數太多了),後來才決定將信寄給您,又不小心將自己的名字給洩了底,一切都是在意料外。
「有空可以寫e-mail給我。」多麼悅耳的一句話,像一串風鈴,叮叮噹噹隨風響。
所以我就不客氣寫了這麼一封長信給您,並謝謝您再次修改了文章。
Ps:寫這封信,花去我不少時間,我得趕一下進度了。想想這又算什麼,我看了您數以百篇的文章,回一篇長信給您也是應該的。名字真會跟在上頭嗎?我還是有點懷疑。
T醫師:
進度雖然慢,也突破六萬字了。握滑鼠的手起了一個小水泡,就算起五個,我也甘之如飴。假日坐在書桌前,陽光灑進屋內,白花花的光影揮舞著生命的喜悅與美好,風也透進來了。
我何其幸福,做了這樣一個決定。
鄰居不吵的話,我常常睡到中午才醒來,每天步行五分鐘打十二點的卡。秋天的陽光暖呼呼地落在肩背上,短短路程,我的腳步走來都是輕盈的,有時臉上還帶著微笑。
午休時間一到,一些上班族會到店裡匆匆用餐再匆匆離去,我和同事忙完後,就坐在吧台吃飯配綠茶喝。除了音樂,四周靜默無聲,我習慣利用空檔翻閱三份報紙,但眼光永遠停留在副刊和文化消息的版面上。
下午,老闆和他朋友及一些老客人會像烏鴉般的傾巢而出,分散在每張桌子打撲克牌或聊天。裡頭有經常往返兩岸的台商,有眷村長大的外省第二代,有退休的黑色會老大,有赴日駐唱過的小歌星,還有謊稱自己是退休的物理教授及得憂鬱症講究穿著的花心老開……
因老闆已近六十,所以來的客人通常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我看到這情景遙想著他們年輕時一定也有過一段精彩的時光。我喜歡聽人說往事,看他們追憶時光的神情,有時我會笑彎了腰,有時免不了也有惆悵。總之,這家店充滿了溫暖和友善,沒有利益紛爭也沒有人會逼我稱他「院長」,只可惜他們都太老了,如果年輕一點,我工作起來可能會更帶勁。
有些阿伯得知我領時薪,其中一人還刻意秀出閃閃發亮的鑽錶要我猜多少錢?我說299。他們會急得想解釋笑我不識貨……一種有錢深怕人不知的滑稽感,可愛中還帶點可笑。他們不知我過去的經歷,在雜誌社工作的那幾年,雖然領上班族薪水,但接觸的都是所謂「上流社會」的人事物,我見過用一億裝潢費打造的豪宅,坐過上百萬的進口沙發,試聽過一百多萬的音響,也目睹過五百多萬的廚具……我沒有羨慕,只有驚呼:媽呀,這些人的錢都怎麼賺來的?
我參加過無數次新品發表會,看過幾場服裝秀也跑過幾次趴,在紅酒杯高舉碰撞下,在名片交換過程中,無聊又虛偽的社交活動總讓我坐立不安,我非族類,常常中途就開溜。離開至今,我記不得FENDI或ARMANI CASA任何一張經典款,我只記得我父親動手做的那張老沙發伴我走過了一段很長的歲月。我記不得高級音響放的是哪些歌,我只記得當刀郎「衝動的懲罰」從電腦傳出來,我就會想起和已逝好友在廈門挑CD的情景。
追求高品質生活,是每個人終其一生努力的目標,只是忍不住想問需要這麼奢華嗎?如果沒有悲憫和感動的心,牆上掛一幅名畫是否真能洞悉出藝術的美?還是只為彰顯身分與品味?如果情感不凝聚,用上百萬廚具做菜就能吸引家人每天都回來吃飯嗎?我並非仇視有錢人(為富不仁除外)或反時尚追求者,只要不昧良心用合法途徑謀取財富我也是佩服的,任誰都有滿足自我慾望的權利。
我也愛錢,所以偶爾會買樂透。有錢真好。有了錢,可以為自己在台北買一間房子,可以替好友盡她未盡完的責任,可以幫助我想幫助的人,可以去一趟西北探尋我父親生命的初始之地,即便父親和住址都不在了,能踏上那裡也無憾。有了錢,可以放膽寫我愛寫的文章,可以去拍一部紀錄片,還可以買許多書及想珍藏的影碟和所有漂亮的衣服及包包……來個瘋狂大血拚!總之,買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去買一套百來萬的家具或廚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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