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傾訴
但我深知自己不是塊賺錢的料,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有錢人,所以我認命地安份地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過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吃喜歡吃的東西就吃、想做喜歡做的事就做。遇老弱婦孺要讓位、遇行動不便者要扶他一把、遇討厭的人事物就避。還是很怕老鼠,但打蟑螂的狠勁,連殺手見了都要敬畏我三分。
我寫稿的這段期間,不喜歡被打擾也不喜歡去打擾誰,除了按時和家人聯絡或寫信給您外,我幾乎不主動打電話給任何人。我害怕過多的交談紛擾了思緒,害怕多餘的關懷成了負荷,我只想生活在自己建構的小宇宙裡與孤獨並存也無妨。但同學還是會打電話來關心,我寫什麼她不感興趣,劈頭就玩笑一句:「我跟我老公講,妳正在寫小說,寫了五萬字了,說不定妳的存款都還沒超過五萬塊……」。
我們都是學商的,每個人對數字都很敏銳,可我一路念的很辛苦也很無趣,不要說數學常考不及格就連會計統計也一樣。交考卷經常是全班第一個,老師還會嘲諷我:「這麼有把握?」我瀟灑答:「為了想節省你改考卷的時間。」會罩我的死黨分散各地,成績好的人「心胸」都很小,考卷遮掩得如防賊似的,就算我跳起來也看不到。還真羨慕您學生時代生了那一場病,偏偏我身體壯的像頭牛,一次神蹟也不給,我不早點交卷我能幹什麼?
這是我從報紙摘錄下來的話:「窮人很少有機會發言,就算有機會也沒有人要聽,就算有人肯聽,通常是愛莫能助,就算有人承諾能有所改善,也從來沒有辦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格里茲說的。
所以,現在請容我這個窮人發個言,也希望您能給個機會聽一下:「我毫無保留道出這麼多內心話,除了抒發心情還想告訴您:我區區一名女子且年紀比您小,離鄉背井、痛失摯友……因為「寫作」得以讓我開心地爽朗地甚至驕傲地活著……您一路苦學下來,歷經各種風雨及考驗也沒偏離良知的正軌,生命行走到您這個階段,不正是該綻開笑容享受成果的時候嗎?所以您比我有資格更要快樂向前走。」
帶著您的心,請快樂向前走……
T醫師:
時間是零散的,書寫也是零散的。
在筆觸流暢的當下,總覺得自己像個女王,全世界我最大。思緒來了,往往一寫寫到凌晨三四點,又怕身體撐不住誤了隔天的工作,只好忍痛睡覺去。假日也捨不得出門,朋友同學找都被我回拒了。我猜,他們可能會想,這可憐的傢伙,一把年紀了還在打工,還在作夢,而且還患了「自閉症」。
結束拿遙控器對著電視機亂轉的日子,一個多月來,耳根子清靜多了。但對有感覺的電影我還是不放過。「色/戒」前陣子在媒體鬧的沸沸揚揚……像吃一頓昂貴的西餐一樣,看未上映前的報導是前菜,看完電影後才是正餐,看各家評論則是甜點。張小虹、張瑞芬、莊宜文這些學者等人對李安及張愛玲皆點出一些讓我心起波瀾的觸動。可當我看到聯合晚報有篇關於湯唯露三點引來攻擊她乳暈顏色深淺的無聊報導,還找了一位看起來老瞇著眼皺著臉(希望您跟她沒有任何關係)的整形醫師來導正讀者的觀念,還真叫我傻了眼。
張愛玲的人生遠比她的小說更吸引我,她的作品我只讀過幾本,很多書都是她三十歲前寫的,卻能世故地精鍊地冷眼地刻畫小說裡的人物情節。用字很美,心思也很細膩,沒人學得來。如今,我大她好幾歲了,就算我看遍她所有的著作,也寫不出這種風格來。不過我還是很佩服李安和王蕙玲及所有參與此片拍攝的工作者,把這篇小說拍的那麼好看。走出戲院,心想那顆鑽戒還真大,如果老易不要,我願意無條件幫他保管。
我書看得不夠多功力也有限,小說裡的遣詞用字都很白話,沒有迂迴離奇高潮迭起的劇情,充其量只是一部看似詼諧又帶點感傷的小說吧。大架構都架好了,只欠訴諸文字就可以完成,真希望可以在舊曆年前截稿,如此我就可以過個好年了。
我比較喜歡您的短篇小說。至於長篇小說,可能因為我不是醫學系的學生,所以讀起來有些吃力。您怎麼都不寫了,是不是青春夢已遠離?
有空或想抒發心情的時候,我想寫信給您就寫給您,如果您不想看了,隨時知會一聲,我就會停止。我這個人臉皮薄自尊心也強。
T醫師:
坐在電腦桌前,半天擠不出一個字。寫封信給您,轉換轉換心情。
面對生命,因為沒有勇氣自剖,所以不敢寫散文。只能躲藏在小說的角色中,透過虛實交錯的情節裡,呼喚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蹤影與相關的人事物。坦白說「躲藏」的滋味還真不賴。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佛陀,無法渡人生中那麼多的苦與難,只能自己救自己。第一次認真看待寫作這件事,便不自量力地寫起長篇小說來。在不斷自我肯定與否定的循環裡,定神一看,我不也走到這裡了嗎?
越接近目標就越艱鉅,像一名長跑運動員,氣喘吁吁正往終點跑。管它成績如何?她只想早點抵達終點的那一刻。
我不畏懼眼光,不畏懼壓力,不畏懼貧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適得其所?但我堅定的是-----我很幸福。
寫作原是一段私密的過程,現在有位誤打誤撞的人願意聽我分享,也覺得無比開心。
T醫師:
睡夢中被一把如雷貫耳的女聲給驚醒了,那聲音粗大又渾厚且威力十足,如一顆子彈貫穿我的太陽穴。鬧鐘指著七點五十分,瞬間把情緒推到厭惡及憤怒的巔峰,不誇張,她的聲音大到可以擊斃一隻雞。把人給逼急了,難保會做出什麼事來,但後來還是忍住了,我可不想這本小說最後落到得在監獄裡完成的下場。
會的,會忍受孤獨的,一如我忍受這些噪音時的頑強。謝謝您的激勵!泡壺熱茶,整整情緒,走進書寫的幸福時光……
T醫師:
最喜歡星期五及星期六的到來,順利的話,可以忘我地暢快地寫到凌晨四五點,然後毫無負擔地倒頭大睡,睡到瀕臨「往生」的狀態,直到甘願了,才起床。
很不幸地,今天早上,終於見識到什麼叫「三姑六婆」和「長舌婦」的威力了。我可以體諒她們的行徑,畢竟人生苦悶,時間冗長,但我無法忍受的是她們如恐龍般嘶吼的嗓門……
聲帶可以整嗎?如果可以,我想您應當不介意我把您的門診表列印下來貼在鄰居的牆面上。還是您會依據專業判斷建議我去耳鼻喉科做耳膜破壞手術。
唉!這群盤據在巷道內的恐龍,永遠也不會明白她們「鬼吼鬼叫」的音量,無形中正在摧毀一段對我而言最珍貴最甜美的睡眠。
T醫師:
我打工的店位處的大樓要改建,因而被迫休業。難怪這陣子生意出奇的好,有一種迴光返照的驚喜。我想大概是巢穴即將被瓦解,人們更加眷戀這最後棲息的時光。以致回到家後疲憊不堪,加上最近雜事甚多,索性將小說停滯下來,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心慌的很。
後來想想,這也許是天意,可能老天憐我,一本小說磨了那麼久,又不是在寫曠世鉅作,所以大發慈悲,特別放我一段長假,好讓我愛寫多久就寫多久、愛何時寫就何時寫,再也沒有任何藉口了。因此,我可以很篤定地告訴您,這個月底我就可以完稿了耶。
我絕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夢幻女,也明白錢的好處,等過完年再去找個工作,重新回到職場,或許離開台北也不一定,反正生活就是這麼簡單。謀生的事先暫擱一邊,將剩餘的部分寫完才是當務之急。
我從來不知道寫這本小說帶來的力量會這麼強大,它讓我的心感到安定,它讓我知道時間的寶貴,也讓我陶醉在幸福的時光裡,要是以前沒下這個決心,我才不敢過這種日子。
回想這半年的打工生涯還真有趣,雖然有些人的故事我已聽膩了,但某些題材卻可容我在未來發展成一兩個短篇故事。記得我跟您提過那位退休的物理教授嗎?這個人喜歡吹牛而且不打草稿,在店裡大家都尊稱他「教授」。他告訴我們位在高雄的老家有八百多坪,日本及加拿大各有一間豪宅,勞力士手錶有十幾支,喜歡以各種名牌來寵愛自己的妻子,但我看到他經常當眾辱罵她。他還說自己不喜歡銅臭味,寧願放棄顯赫的家世,將一生奉獻給學術,早年曾在美國太空總署做過研究工作,後來因婚姻被迫中斷。
他說了一口流利的英日文,起初,我真以為他是物理教授,就問了他一個有關人體經燒炭後會呈現何種狀態的問題。因好友是選擇此方式走的,我打開門,看見她趴臥在床上,冰冷的左腳微微彎曲,我推測她是不是後悔了,想逃跑求救?卻遲遲等不到我。
他答不出所以然來,我有些失望。我熟知的物理學家有限,只知道被蘋果k到的牛頓,我很壞,後來還刻意在您網站找了幾位物理學家問他,又問他在太空總署研究什麼主題?他閃爍其詞,我心裡有底了,就不好意思去戳破人家的謊。這也不能怪他,誰叫世俗眼光都是看上不看下,誰叫真實世界這麼不可愛。虛構一個假身分,在網路在夜店到處可見,但對混咖啡館的人來說,未免也掰的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