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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傾訴

發布日期:
作者: 張姿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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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了我一個有趣的想法;這家店沒有人知道我的來歷,早知道我就說我父親是金門島的島主,一下飛機,放眼望去全是我家的地,早年還被家裡送到「月球總署」做研究,曾追隨吳剛身旁多年,後來誤砍了一顆櫻桃樹,就被嫦娥貶回地球來,被迫停止研究刀刃的工作,會來店裡打工,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瞧,我這樣的背景是不是比較稱頭?
有時想想,人活著還真可悲,世間來去一場,經常要說一堆不實的謊言,還要武裝自己,盡其可能用一切外在的事物來提高身價,只為了博得別人一個尊重和認同,但我始終相信所有美麗的表象褪去之後,人最終要面對的還是自己。如同整形美容般,取得一個漂亮的外表後,就意味著人生道路自此可以一帆風順嗎?如果可以,未來我也想去找您整一整,但T醫師可能要大刀闊斧將我脖子以上整個砍掉,搞不好還會說出:「自吾人行醫多年以來,此患者是我碰過最棘手但也最容易處理的案例。」這類話來。
我所仰望的,一個人因內在涵養及廣博的見解所散發出的自信若遠遠高過於外表所呈現的,而那種自信是源自於對生命的熱愛與關懷和自省,轉化成一種虛懷若谷的寬闊氣度,自然展露在日常待人處事上,且蘊含一股成熟的智慧和超脫的精神。想必那樣的光芒一定奪目,一定美極了。
我還沒到達這種程度,可能也到不了,所以繼續乖乖敷面膜且不敢放肆狂吃。唉,理想容易實踐難,更可怕的是,父親病後,我心裡還有自小被我母親強加的錯誤觀念,殘毒蔓延至深,那盤據在心中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誰也救不了我。
昨天傍晚,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巧遇「教授」正騎著腳踏車去市場買晚餐,上小學的兒子坐在車桿上,他雙手環住他,下顎貼近孩子的髮絲,我猜那孩子一定可以聽見父親奮力踩向前的喘息聲,那樣的畫面令我動容,瞬間,整顆心都甜了起來。親子間如此親密的接觸,也不是坐賓士車能給予的。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浮誇,這裡的人都很良善,沒有人會瞧不起他的,有些時候,是人的心魔所致,是自己先瞧不起自己。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有小小的哀愁,想起了六七歲時的記憶,我坐在父親那輛老式腳踏車的後座上,雙手緊緊抓住他厚實強健的身軀,看著他穿上軍服的身影,我神氣洋洋倚靠著爸爸,一同越過木麻黃的小路開心地隨他到部隊玩耍。
何其珍貴美好的回憶啊,我一輩子也不想忘記……
今天特別有感觸,一口氣寫了這麼多,手也酸了。接下來的日子暫不寫信給您了,我得卯足全力趕稿。
T醫師:
真不容易,小說已達七萬字了,看來我應該會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不過也很難說,因為目前陷入瓶頸,想是情節輕重比例掌握的不夠妥切,以至收尾顯得有些草率,屆時只好增加字數,再做一次調整。
說真的,現今這個荒誕怪異及資訊爆炸的年代裡,不管你是專業人士還是平民百姓,只要花點時間,出一本書應該不是難事,甚至還可找人代筆。所以這也不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作為。
因此我從不冀望我的書會為我帶來一些外在轉機,當然能受人喜歡最好,不能也無所謂。若從同學眼中的經濟效益來看,我花去大半年的時間,領微薄的薪水過貧乏的物質生活,將來所幸真能如願出書,版稅的收入也不敵這些日子所失去的。還好,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會精打細算的人。
寫一本小說,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卻從沒像這一次行動力這麼強這麼執著過。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只顧一頭栽進編織故事的喜悅與焦灼裡。承如您說的,做研究不是為了升等不是為了名利,就隨隨便便搪塞些數據或剽竊他人的論述,興趣是支撐一切的動力。是的,再也沒有比興趣更純粹更無雜質的投入了。
某種程度來說,寫作或許也算是一種治療,效果可能比雷射好。我告訴自己完成後,就該把過去那些原先我以為承載不了卻也走過來的經歷所殘留在心靈深處的疤痕全部去除掉,就像小說裡的主角,面對艱難的處境與打擊,始終用一種幽默的態度去看待去迎戰。於是,我不再背負沉重不堪的過去,我要忘記傷口的產生,無疤無痕地活下去…。
有時真覺得不可思議,我後期的寫作會有您的參與,這個人既不是我熟識的朋友也不是我的親人更不是我的主治醫師,而是在浩瀚網路結識的,卻足以讓我放心地安全地真誠地對著他叨叨敘述。雖說不多想,但免不了還是有些顧慮,總覺得自己又不是卡夫卡、昆德拉或馬奎斯這等大師,書寫的心路歷程誰有興趣聽啊?簡直無聊透頂。
還好T醫師給了我一個抒發心情的出口,關於我這個人,您不知道我的長相、年紀、高矮胖瘦,只知道我隱匿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裡,正再寫一部天曉得能不能發表的小說,卻每隔兩三個星期就會收到我一封喋喋不休的信件,雖然偶爾會夾雜一兩句笑話。坦白說,對我而言,這種感覺挺好的。
T醫師:
前些時日,信箱被駭客盜取,冒名發信給所有聯絡人,把我給氣死了。特此說明,我除了寫信不會轉寄任何郵件給您,往後若收到可直接刪除。
這些日子,寫了又刪刪了又寫,似乎沒什麼進展。只好重頭閱讀一遍,看完後,心情陷入沮喪,覺得寫的太差了。甚至思考起同學說我現階段「目標錯誤」這句話來,不過這種負面念頭一閃而過,困不了我多久。
我胸有成竹,我一定會將它完成的。
如果只是單純想記錄曾經走過的歲月,我只須寫給自己看就好,無須在乎那麼多,但我既有想出書的念頭,所以就必須考慮小說的整體性。起碼要先過我這一關,起碼要有一定的水準在,絕不能隨便交差了事。但我發現我企圖填塞的東西太多了,加上結構鬆散,故事主軸沒有串連性,人物性格也不鮮明,看似散文又看似小說…,唉,總之漏洞百出。也許是能力有限對作品又要求嚴謹,所以才會老陷入這種自我否定的泥沼中。我必須想辦法克服心理障礙,否則無法順利進行。
為化解技巧上的不足,我採用第一人稱的方式,以一個看似拙劣又牽強的倒敘寫法讓故事得以自然發展下去。屆時完稿後,我會重新修飾一遍,力求個乾淨俐落,直到滿意為止。那時我就會全然接受了,因為我會告訴自己已盡了全力,也享受了書寫過程中所有的心情。不過當前比較困擾我的是,因有些場景發生在家鄉,必需用閩南語的對話型態呈現。閩南話我是會講,但要化成文字比登天還難,所以我可能會去請教那個腦袋秀逗的杜×勝或被猴子附身的謝×偉,他們不屑用成語但他們會念RAP,保留「本土文化」也很在行,我猜他們會樂意幫我這個忙的,搞不好還會指派個專精地方語言的教授來指導我呢。可我又擔心我外省籍及出生地的背景,他們會勸我死了這條心,早點滾回中國去,即便我是一個誠實納稅也關心這塊土地的好國民。
我寫稿寫得慢,還真羨慕每天都能慣性寫上幾千字的作者,我就沒這種能力。我不得不承認寫小說真的是一件腦力、體力與毅力相互交戰的事。我知道熬夜是美麗的殺手,我對不起我的皮膚,對不起我的身體。幸好世上還有脈衝光這種療程。唉,我不該這麼誠實,我應該轉換另一種口吻說我只用一成功力隨便寫寫的啦,我怕T醫師看完後會皺眉訕笑:寫這種小說還需花那麼大的心力?
我估計剩五個小章節,打算用兩萬字將它結束,不然我看寫到天荒地老都寫不完。我迫不及待等著這一天來臨,迫不及待等著聽紙張從印表機滴滴答答傳出的聲響,更迫不及待把它們捧在手心上閱讀呢。
T醫師:
聽見我在這一頭高聲吶喊嗎?我截稿了,終於截稿了。
當我用力拋下滑鼠的這一刻,我想,我的心情只有阿姆斯壯能理解,雖然這是人類的一小步,卻是我的一大步。請容我再笑個幾聲,哈哈哈,我終於截稿了。是的,終於截稿了。
您知道嗎?當我寫完九萬字的這一刻,第一個最想告訴的人就是您。
我不想用「像生了一個孩子」這種陳腔濫調來形容寫完這部小說的心情,因為它永遠不可能開口叫我一聲媽媽。只能形容這感覺就像身上背著幾公斤的裝備,一路飢寒交迫、跋山涉水、翻山越嶺終於攻到了山頂,這比喻好像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總之,現在的我只有一個痛快了得。
剛開始全力趕稿,我給自己極大的壓力,發現越急越寫不出來,越寫不出來就越急,導致連續失眠了好幾天,臉上還冒出幾顆痘子。後來調整一下心態,偶爾以「丐幫公主」自居出去探訪民情,情況便明顯改善了。這些日子,我寫得昏天暗地寫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但終究還是完成了,一種最甜美的煎熬,棒極了。
「醫生」這兩個字眼,在心理層面總是帶給人希望帶給人曙光。想您在醫院工作,應該看過不少生離死別,所以經常不自覺地把「痛」轉嫁給您。
事情剛發生時,經常地有某些時候,我路過兩人一起走過的熟悉街景,所有連結的記憶紛至沓來,如同有人拿利器往我心臟重重一擊,讓我痛到無力招架,甚至感覺要咳出血塊來,我常常就這樣失魂落魄坐在人行道的花台或機車上,不管路人注視任由眼淚汩汩流出……
好友不在了,這個城市如同一座廢墟,所有一切像被掏空般,空留餘恨。我多麼想回到從前,聽她講她跟那個男人千百遍也不厭倦的瑣碎故事,多麼想接到她時不時就會打來問我妳在幹嘛的電話,多麼想與她並肩同行打發一陣無聊的時間,多麼想去她那兒睡上一晚再從黑夜聊到天明……然而我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再重現了。
時間或許可以沖淡記憶裡受傷的環節,很明顯地在今日,我曾試著努力回想她的聲音,但我發現我已記不太起來,有時甚至懷疑生命中曾經出現這個人嗎?如夢似幻。我都這等年紀了,也明白死亡是人生必經路程,只是它來得太快來得太急。更明白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生沒有恆久不變的廝守。換個角度想,自此她不用在紅塵受苦了,對她而言或許是一件好事。因為短暫所以美麗,在我心裡必成永恆。
謝謝T醫師這一路來的傾聽和彌足珍貴的鼓勵。我以最真的心承載這份機緣與感動。
T醫師:
喜歡寫作是有,「思考」不敢當,發呆幻想倒是常事。
好,那我也把T醫師當成朋友,今後就不再用「您」稱呼了。畢竟我也不擅於客套,打回原形,舒坦多了。
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開始上班了。還真幸運,當初只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投履歷,而且只投這麼一家。
面試前,對方寄了一篇董事長陪母親去北醫就診的文章要我寫讀後心得,老人家看完後跟我談了兩個多小時就錄取我了。當中他要我舉出兩位最好的朋友並說明他們的職業?我說一個過世了,一個在當家庭主婦。又問我以前採訪過哪些名人,我說,記不起來了,好像沒什麼名人。還問我家人的工作近況……囉哩叭唆,如同問筆錄般的讓我超不舒服,想這麼重視「家世背景」的老闆不要也罷。
我一直回絕他,但他似乎很喜歡我,約我碰了幾次面,還很誠實地告訴我,以我的學經歷跟那些人比算是最弱的,但我寫的回文卻是所有求職者中最好的,沒有矯情奉承的文字,直接觸及他的內心,還說我是人才只是未遇貴人提攜,希望自己不會看走眼。我聽了雖然開心,但也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有老人痴呆症?
董事長是一位七十歲的老人,現已將事業放給下一代,公司轉移至深圳做禮品生產經銷。早年賺了很多錢成立一個文教基金會,在中國大陸蓋了不少學校,每年還資助許多清貧學生。我負責基金會工作職稱「執行秘書」,乍聽這種『頭銜』自己都嚇一跳,做事這麼大而化之的人竟然可以跟「祕書」扯上邊。不過,目前得協助編寫公司簡介還要做他助理幫他打字潤稿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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