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製CD話甘苦
炙熱的艷陽直撲頭頂,汗水淋漓不止,使得前進的步伐益加沉重,可說是舉步維艱。然而,心中卻充滿著無比的興奮與期待。再一次,我們在文化局課長周祥敏先生的領軍之下,於七月一日揚帆廈門,進行五天的錄音行程,以期把名音樂家們為感念金門這神聖之島所譜的歌謠,千秋萬世的保存下來。為使這些代表金門風味的經典歌謠能一代一代的傳頌下去,我們專程到廈門專屬錄音室精心錄製,它除了是金門縣合唱團的第一張CD,也為金門留下了千古流傳的有聲書籍。心中是百味雜陳、難以言喻,因為責任的艱鉅,因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使命感,所以是既興奮又恐慌,既期待卻又怕受傷害啊 !
對從未錄製過CD的我們來說,心中是出奇的起伏蕩漾,緊張、不安的情愫一一寫在臉上,道不盡箇中三昧。錄製前,李大師再三的叮嚀、囑咐團員們,一定要背譜,因為擔心翻譜的聲響影響到錄製的效果;又曲目高達十五首之多,這對團員們來說,不啻是件負擔啊!所以大家只好各自發揮本事,拚了老命的猛K、猛背,畢竟對於一團年齡超過兩千歲的團員們來說,的確是一項莫大的考驗,亦是合唱團有史以來最最嚴酷的一次大檢驗,我們的表現將巨細靡遺的攤在顯微鏡下,無所遁形。即便我們已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緊鑼密鼓的加緊練習,依然感覺不足。在求好心切,好還要更好的自我要求下,我們更加努力,就連睡夢中也是如臨大敵般的勤練不休呢,因為我們無法就此滿足,停止求進步的動力與渴望啊!大家一致的期盼就是:一次完成、圓滿達成使命。
我們有幸請到武漢大學潘宇凌教授的精闢指導,為我們的努力做最後階段的完美修飾。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亦是大夥兒展現實力的大好機會!然而,面對大師,因自身的不足難免心生恐懼,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啊!所幸潘教授對於我們這業餘團隊能有如此的雄心壯志,是深表讚許的。雖然藝術殿堂是那麼的高不可攀又深邃難尋,但一直以來我們總是本著無怨無悔的精神,只想為金門過往的歷史以及先人所留下的珍貴資產,默默的盡一份心力罷了。
第一天,首班船一到,放下行李,馬上開練,掃卻了渾身汗水,忘卻了舟車勞頓之苦。全體團員心無旁騖、全神貫注的接受指導,此時此刻,心中的思維除了練唱還是練唱。套用一句軍中的流行語:「可以接受的謂之訓練,難以忍受的謂之磨練。」我們就這樣不斷的處於訓練與磨練之中,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推移,忘卻了用餐,且絲毫不覺有半點餓意呢。待用餐時,定睛一看,竟然接近下午兩點了。一開飯,飢腸轆轆的感覺伴隨著飯香、菜甜陣陣襲來,在極度飢餓之後,方覺得飯更香、菜更甜啊!如此美味可口的佳餚,我們這一桌可是忍不住的食指大動,盤盤盤底朝天,幾乎可用「狼吞虎嚥」來形容呢!
小潘老師是一位率真豪邁、追求卓越的指揮家,時時散發著無比的活力,老師的學識涵養令我佩服,尤其是她專業領域(曲式、合聲)的素養更是紮實、豐厚,加上不錯的國學根基,使她對曲子的詮釋左右逢源,別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其內心深處滿溢著充沛的熱情,時刻散發出濃厚的藝術家氣質來,真是魅力無法擋,實屬性情中人。她所帶領的合唱團隊幾乎都是金牌獎得主,難怪榮獲「最佳指揮獎」的殊榮,可謂實至名歸。
但碰上我們這群先天不足的業餘合唱團隊,足足讓她費盡心思、絞盡腦汁來啟迪我們的慧根,在「恨鐵不成鋼」,又時間短暫不敷運用的心急之下,常常是引來一番謾罵,因為她的要求頗高,且個性率真又直言不諱,可想而知,一個個簡直是被叮得滿頭包,特別是我,受傷最為慘重,無一處是完膚,當下,真恨不得有一個地洞可鑽,或身懷有特異功能,得以憑空消失,這一生所受的最大委屈莫過於此,無人能解我心深處的迷惘。為了準備此次的錄音,先前放棄了教師會舉辦的閩南文化考察之旅,此刻又沒能陪伴兒子參與大學指定考科的考試……,真不知所為何來啊?只是那使命感的召喚,又身為聲部Leader的那一份責任感的驅使罷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對我來說莫不是天大的諷刺啊!繼之又想:千萬莫高估了自己的偉大,其實這合唱團若少了你,依然能如日月星辰般的得以正常運轉不息啊!切莫老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吧!
事後,李大師曾安慰我:妳所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但又如何,我的自信正如「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但卻可以毀於一旦」般的被摧毀殆盡,如今似已全然被擊倒。直到現在,心依然在淌血,每當夜深人靜時分,那一幕幕景象依然在腦海裡盤旋不已,難以釋懷…。多年的同居室友彩珍應該最清楚我,較之往昔的我隨著合唱團這大家庭出門,不論是旅行、演唱、比賽,莫不是高枕無憂,鼾聲如雷,一覺到天亮,而此行卻是輾轉反側、夜夜難以入眠,這豈不是自己的放不開、想不透所致?
當我們Alto聲部利用晚餐之後的休息時間再「加練」時,新進團員國琍先生的一番話,讓我佩服不已,也使我寬慰許多。雖然小小年紀,但他是站在至高點來看事情,地位超然,自然客觀,他語重心長的道出事情的核心所在,要我們放鬆心情,不要害羞,敞開心胸的接納一切,讓那股潛藏的實力隨著老師的律動大膽的動起來、秀出來就對了。只因負氣的心思,受傷的情緒,尚未平復,表裡如一的我如何裝得出虛假的外表來呢 ? 純真如我,是我的優點,亦是我的致命傷。這樣的心情一直存在,無法平復,直到我再度來到台北林老師家上課,她的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恰似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心扉,不但給了我莫大的勇氣與鼓舞,也改變了我的思維。名言道:思想影響行動,行動變成習慣,習慣造成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就因我的矜持、我的自尊以及放不開的個性,使得我「傷很大」,如今我似乎是想通了,所以此行雖然我是受傷最重,但相對的卻讓我成長不少、收穫最多。
由於我們Alto聲部鍥而不捨的努力,又在李大師的「加練」加持之下,終於受到小潘老師首次的讚許,真是得來不易啊!這遲來的讚美,意義不凡,那是大家齊心努力所換來的,所以大家備感珍惜!而全體團員給予的掌聲雖然令人興奮,卻也使我們更加的謙卑與警惕啊!
終於要進錄音室了,進錄音室錄音不比現場演唱,現場演唱往往是船過水無痕,而進錄音室,除了必須精準的抓住每一個音域之外,那每一聲響可都是鐵證如山的「全都錄」,是無法再更改的永遠的紀錄啊!由此可見團員們背負著多沉重的壓力!一般的錄音可有多種方式,如剪輯、多次複製…等。然而,我們此行的錄音可是全體參與、「一鏡到底」,錄不好只有重錄,完全沒有剪輯、沒有多次複製的取巧方式,完全是百分百的實力展現!
此專輯共收錄十二首歌曲,包括了金門縣縣歌、金門高粱香、金門禮讚、料羅灣、番薯情、龍的傳人、嘎爾麗泰、人生如蜜、相思雨、望春風、草螟弄雞公、港都夜雨等。因有感於一般縣民對縣歌相當陌生,歌曲雖早早就譜曲問世,卻沒能廣為流傳,非常可惜,因而特別收錄於此專輯中,藉以發揚金門精神。
《金門高粱香》,是金酒公司董事長李清正先生所欽點的歌曲,最早收錄於金門之聲,如今聘請黎國鋒大師為它譜成混聲四部,由金門縣合唱團將之發揚光大,此乃基於金酒公司不但揚名海內外,亦是人人皆知的「金雞母」,稱得上是金門的一大財源,以此為專輯命名,意義不凡。值得一提的是,此張CD專輯將請縣長亦是金門縣合唱團榮譽團長的李炷烽先生題字,留下「金門高粱香」的墨寶,此乃藝術的結合,實為一大創舉,亦可作為行銷金門高粱酒的有聲廣告,雙重意義、雙重價值,彌足珍貴,期盼家家戶戶皆能擁有一片,大家e起來讚頌金門、唱響金門。
而《金門禮讚》,它歌詠金門,禮讚金門 ! 歌詞中:巍巍金門島,浩浩太平洋,號角連營,掀起千重浪,旌旗招展,青天白日照四方。看東海雄關,南天門戶,都是鐵壁銅牆…誓把古寧頭的雄風再發揚…。聽了不禁讓人熱血沸騰,鬥志昂揚,禮讚最堅強的金門兒女。《番薯情》則為鄉賢李子恆先生所創作之歌曲,是在生於斯長於斯,深刻體悟之下所譜出的歌謠,所以特別感人肺腑,凡為金門人,無不被歌謠所深深感動落淚的! 其餘數首歌曲,不論是閩南語歌謠、民歌、藝術歌曲…等,可說都是耳熟能詳、曲曲動人,絕對是百聽不厭。
我們有幸借用廈門一中的演奏廳進行錄音,之所以能如此的順利完成此一壯舉,乃因有「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福報啊!原來已有李大師他們先前的辛勤耕耘,建立了友善的橋樑,如今我們才得以享受到如此的禮遇。廈門少年宮的朋友不但提供我們優質的練唱場地、錄音場所,還邀我們同台演出,舉辦一場「閩南風 海峽情」兩岸音樂會,而我們的團員更是不負眾望的沒有「漏氣」,在同台演出的兩岸音樂會裡表現得可圈可點,誠所謂的「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啊!此刻,我們似已脫胎換骨,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個個容光煥發、標緻可人的登上舞台,再一次的展現出信心十足、魅力四射的亮麗神采,和那繞樑不絕的歌聲,不但博得滿堂彩,還得到記者的青睞,第二天的《廈門商報》就刊登了一張合唱團有史以來最完美、最傳神的照片,從那股投入、忘我、陶醉其中的神韻,就可知歌唱水準之一斑了,我們興奮的各自珍藏了一份報紙以資紀念。
音樂會結束之後,就在下榻附近的「大排檔」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慶功宴,雖然簡陋,但絲毫不影響人心的凝聚,大家如釋重負的盡情暢飲金門高粱。藉著美酒,除了表達對老師至誠的謝意,以及感恩於廈門少年宮的友情協助,亦慶賀圓滿的達成了階段性的任務。此刻,自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酣耳熱之際,大家盡情飆歌,好多歌曲竟如數家珍般的傾巢而出,幾達忘我之境。今夜,大家盡興樂開懷,而離情依依的情愫卻早已悄悄的在心底深處醞釀,雖僅僅是短暫的四天,然而朝夕相處,就在並肩作戰下練唱、錄音,使得友情發酵,情誼正濃,讓人不忍就此分離。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今日的離別將是他日重逢的開始,我們珍惜現在,更期盼他日再聚首。
此行不但錄音製作CD,也促進了兩岸進一步的情誼交流,幾達水乳交融的境界,我們確確實實的又做了一次實質的國民外交,這份真誠可貴的力量,又豈是三年五載所能建立起來的呢?我們努力製作的CD得到肯定,為歷史留下見證,也留下美名,讓一代傳給一代聽,其中蘊含的意義,遠勝於我們所付出的心血,相較之下,練唱的辛勞和委屈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而在藝文界,真的就需要有這等傻勁兒,方得以千古為續。我們盡力的付出一己之心,哪怕是一丁點兒,亦是不容忽視的力量,慢慢的積少成多、積沙成塔,就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們為保存文化資產而努力,更要為發揚金門文化做貢獻,不論是在有形、無形、有聲書籍、史籍資料….等方面,都是我輩亟待努力耕耘的標的,甚而使其發揚光大,蔚為風氣,那將會影響至鉅的,亦是刻不容緩的一環!當然,我們仍然需要掌聲和鼓勵,因為掌聲是支持我們繼續向前的動力啊!唯願棉薄之力帶來更大的迴響與喝采,以喚起大家對家鄉文化的共識與體認,進而共同來經營這一片屬於大家的園地。
此行,我們受到集訓大師──潘宇凌教授高格調的嚴酷磨練,相信那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回憶,然而,在我心中除了滿是刻骨銘心的記憶之外,還有的依然是深深的感恩!此刻,我想像著手握剛出爐CD的當下,一定是喜極而泣、倍感溫馨,因為那是我們努力耕耘的收穫、朝思暮想的成果啊!它終於花香滿園、果實纍纍,讓人樂而忘憂!誠所謂的「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經歷了寒冬,我們終於盼來了和煦的春陽,其間的點點滴滴,必將為我們的人生旅途留下珍貴的見證和美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