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老家回不厭
二零零四年前因為文學之緣,和瑞芬結伴還鄉一次,那是春季將盡的四月;當年年底,又因金門建縣九十週年,又與老伴再度攜手飛赴金門島。也許,對於故鄉,永遠是感恩的、欽佩的、與上一代的緬懷分不開的。文字,也使我們這些海外金門子弟和老家的聯繫更為緊密。那一年,金門故鄉為我出了一本小說集《失落的珍珠》,成了我一百多本單行本中裝潢得較為特別的一本;我對老家的回饋,也算「豐盛」,寫下了好幾篇散文,包括《我那金門島的祖屋》、《我不知道故鄉原來這樣美》、《重逢,在寧靜的酒鄉》、《仙洲之旅日記》等,總指數已近四萬字。此生何曾為一個海島傾注那麼深的真情。
六年前的回鄉印象,像烙刻在心版上,不容易抹去。期盼有一天,能夠一家大小再度回家,實地感受一下祖父輩生息、拚搏以及南渡重洋創一條生路、開枝散葉的情景和氛圍,不需要像我們需等了幾乎六十年代才回去的悲情。
難忘故鄉濃濃的文化氛圍,彷彿輕輕嗅聞,都可以在空氣中嗅到化不開的文化香氣。「金門學」累積了那麼深厚的功夫和資料;《金門文藝》濃烈的文學色彩就不亞於香港任何一本文學雜誌;也很少又哪一個中國人的縣城,願意為她海外筆耕有成的成群金門子弟出叢書。小小一個金門島,舉辦美術展、攝影展,都有叫人嘆為觀止的水準和成就,總是那麼叫人驚喜。如果我們聯想到金門全島不到十萬人口,就有那樣的實力、氣氛,那就不能不叫人覺得香港的商業氣息畢竟太濃厚了。就說文藝雜誌吧,金門人口不到十萬,就有一本《金門文藝》,如果按比例,香港七百萬人口,如果文學氛圍好,豈不是可以擁有(出版)七八十本文學刊物嗎?實際上,香港現在只有五份文學雜誌,還都是受當局資助的。
難忘金門故鄉上上下下主人對海外遊子的貼心關懷。二零零四年四月,乃因故鄉為我出書,我和老伴結伴返鄉,也想順道看一看在故鄉名氣很大的、被當為古蹟的祖屋。在故鄉受到好幾位文人雅士的熱烈歡迎和款待。人抵達金門島的土地,才知道我們的祖屋有個「甲政第」的特別名字,在島上很著名。幾次我們到祖屋探望,都有感興趣的寫作人一起前往觀察。原來,我們這些「甲政第」子孫的名字和命運,是和祖屋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的。最叫人感動的是,我們並非文壇大人物,更不是什麼大企業家或商界老闆,只不過是金門籍的香港小小作者,一到島上,就像一塊大石投入湖水中,盪開一圈又一圈地漣漪,一些關心海外金門籍寫作人的作家都很快知道了。難忘我們那次對金門的「處女返鄉」,竟也驚動了縣長,離金前他要見我們,不知怎的,那一次,能一下子冒出了那麼多不同報社的記者,好幾家報紙都當了頭條報導,我們可說是沾了百年祖屋的光。
難忘遊覽參觀一個又一個的地道、坑道、地洞。將這麼多打仗殘留下來的痕跡讓人當旅程重要景點參觀,在我素來的旅遊日記中是未曾有過的經驗。鑽入這樣的坑道,感覺不會很好;那會叫我們想起中國人過去了的不堪歷史。走進這樣不同的、各種各樣的大大小小的隧道,就好像走進中國人長長的歷史,遠的,至少一百年,近的,也有六十幾年,期間充滿了炮火、硝煙和仇恨。我們曾經從福建廈門大學那一帶往這兒遙望,如今,又從這兒向大陸那一大塊土地觀察,心情真是一時百感交集,一時又突然一片空白,空白上只有「感慨」兩個字,感慨於同是中國人打中國人的歷史,也早該結束了。幸虧,世事不會如一潭死水,總會起變化;要不然,我們那會那麼順利地又在秋季裡、天高氣爽的時節第三次回到家鄉走走看看。
到金門,我喜歡那種乾淨的、寧靜的感覺。汽車在島上行駛大半日,空氣新鮮原始,花香、菜味和海腥氣一陣陣迎面撲來,竟然可以見不到一輛車子、一個人影,尤其是在農村、郊區公路行駛時,感覺就很特別,「塞車」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這詞兒似乎已可從金門詞典裡刪除。陳延宗先生開車帶我們到一些歷史悠久的古宅區看朋友,那些小路、巷子就乾淨得難見一星半點垃圾。最奇怪的是家家戶戶,安靜排列,靜寂得毫無一聲半音的人聲。並非一種死氣,我們依然感覺到她的活力和生氣,有時門簾兒輕輕晃動,有半個人影在屋內閃了閃,可是沒人出來探頭探腦察看,不像以前我們到中國閩粵一帶農村探親訪友,小孩子一見到就飛快地奔走相告。金門沒有夜生活,晚上吃過飯後,就要在屋裡呆了。一如早年的峇里島。難能可貴的是,治安特好,守監獄的閒得沒事幹。乘車大小一律不要錢。近年整個台灣快樂城市選舉,金門居然居於榜首,被選為「最快樂的城市」。一個娛樂的東西不多的島嶼,能夠在開放後(1991年前是戰事禁區)吸引台灣整島的人趨之若鶩、湧向金門旅遊,而金門背井離鄉的祖父輩衍生的海外子孫,大大地興起了回鄉熱和尋根熱,三番五次地到金門,從不厭倦,證明著仙洲(金門別稱)充滿了一種難於抗拒的魅力。身為金門子孫實在感到無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