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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二重奏》之前奏曲─側寫王學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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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黃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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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王學敏初逢乍會緣於三年前,金門觀光協會邀請一群作家到金門參觀旅遊,她是這群團員當中唯一的女子。只見她鵠立松山機場一樓大廳,神情有些蕭索。
「明眸皓齒,姿色不俗。」我暗想:「可惜太冷,有點男人婆。」
到了金門,從楊樹清口中,這才得知她一些個人資訊,譬如她曾是中華航空公司企劃處推廣科科長,是趙傳演唱歌曲〈粉墨登場〉的作詞者,是美商李奧貝納廣告公司廣告副總監……等等。
參訪行程隔天,她著了件緊身牛仔褲。「嗯,這樣好多了,其實她身段還不差。」宴席間,她拗不過眾人央求,開口清唱了段崑曲《牡丹亭》一劇中的〈遊園〉。幽幽轉轉地,唱得讓人好不神往。
但真正讓我為之側目,多揣想她幾分的是,大夥人去到楊樹清這位報導文學作家古丘村荒廢的老厝,破敗屋子裏,僅存的幾件家具散落,楊樹清講起他們兄弟五個同擠一張床,母親臨死前當天清早,要他到自己田裏拔一把花生,等她見著花生果實累累,這才安然閤眼長眠。大家聽了不免鼻酸,但也僅止於此;怎料突然有人抽抽搭搭哭了出聲:「你們這樣苦,還都這樣懂得出息。」王學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這女孩子有情。」我一旁靜靜忖想。
但往後三年,我和他兩人沒有任何交集。其間她在台北作東,宴請昔日同遊金門友人,她且親自一一打電話邀請,包括現任原民會主委孫大川、知名媒體人眭澔平……唯獨沒打給我,但當時我並不介意。不久又聽說她要開畫廊,透過楊樹清邀約,這回我同樣沒去,什麼心理作祟我不清楚,自己萬萬沒料到的是,三年又三個多月後的某日,我們兩人竟然會結褵成為夫妻。
我和王學敏的結合是偶然和必然彼此的撞擊,今年二月,我一時福至心靈想起了她,心想這麼個好心腸的女子,我來幫她找個好歸宿吧。我幫他撮合的對象是我的忘年知己──任教於中央大學的陳慶瀚博士,今年二月二十二日,在台藝大張國治教授板橋家中,安排了一場相親樓台會,不料兩人並不來電,倒是我自己,對眼前這位女子的聰慧可人,更添加了幾分好感,陳慶瀚反倒鼓勵我跟她交往。我開始用電腦郵件、手機簡訊似有若無地表達自己心意,她也禮尚往來給了我好的回應。三月二十三日,兩人相約在新店碧潭見面,算是第一次約會。當天,她便將一方得自河南家鄉的心型玉珮相贈,使我內心頗為感動。四月五日清明節,我陪她上南港國家軍人公墓,探視其安葬在那裏的父親。在靈前,兩人彼此表明心意,請父親祝福我們能相知相惜攜手共度往後的歲月。
五月二十三日,我們在台北雙連教會成婚,台北召會四會所的陳師母送我們一方橫幅「神人家人箴言」,其中的「不彼此堅持,乃彼此扶持。」是我們夫妻間不時儆醒並遵行的一個生活原則。
婚後至今百餘日,我宛如進了一處桃花源,從她身上見到無數峰迴路轉的殊美景致。即如她二十歲進入職場,學歷僅止於實踐家專畢業,然而刻苦自勵、奮發向學,曾於各大廣告公司如:東方廣告、麥肯集團浩爾生廣告、李奧貝納廣告等擔任正副創意總監;三十來歲晉身中華航空公司企劃處推廣科科長,掌管全球三十五個航站的行銷企劃;四十來歲擘籌規劃建築大案──全台第一豪宅宏盛帝寶,擔任台灣房地產業巨擘甲山林建設公司副總經理,戰略高手營運總監;中國信託、雅聞、創造力等公司顧問;中興大學、輔仁大學客座講師;台灣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等多彩多姿的職務……。
然而,這些豐功偉績到底也只能使我刮目相看,還不足讓我愛上她,當我得知她可以為不鼓勵抽菸,拒接大金主萬寶路菸草公司的廣告;可以為她陽台上一朵凋零的茶花蹲在地下痛哭失聲;可以心驚膽戰地問身旁正在殺魚刮鱗的人說:「那魚不會痛嗎?」凡此種種,著實不得不教我對她另眼相看,甚至敬謹以對了。
啊,眼前這位奇女子我竟有幸得之,與她成為攜手伴侶。這多才多藝的千面女郎,允文允武,會唱京劇、崑曲,操古琴;二十歲就能作流行歌曲,又能歌善舞,友人戲稱「台北舞后」﹝五十多歲還能渾身是勁地跳熱舞,真是一絕﹞。她還玩票當過商業廣告模特兒,公務百忙中在「仕女雜誌」寫〈笑看人生〉專欄,出入Ravenel、Christie's等藝術拍賣會場……,如今居然能洗盡鉛華,委身於我,使我不由要對宿命因果的千迴百轉瞿然以對。
另一使我不勝驚奇的是──她竟然還寫過一些單篇數萬言的中篇小說,會作古體詩,並出版過三本現代詩集,我偶然在她的積稿堆中,翻到她另有一百零一首現代詩存稿,即本詩集所收錄的詩文,展讀這些作品,首先浮現心頭的是雪萊和徐志摩兩位詩人名字。
聯想到徐志摩,緣於王學敏幾度向我提及徐是她最心儀的詩人,「我的詩是徐志摩抒情派的。」她也屢屢這樣自我剖白。翻閱她書架上的徐志摩詩集,發現她在其中幾首詩旁有所唱和,徐寫〈我有一個戀愛〉:
我有一個破碎的魂靈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裏
──飽啜你一瞬間的殷勤
王學敏和一首如下:
我有一條乾淨的魂靈
像一顆亮燦的水晶
佇立在清晨的嫩綠之中
──飽啜你一剎那的激情
詩風直追浪漫派的王學敏詩,精神上到底和徐志摩仍互有畛域,徐志摩浪漫中猶存暗暗的憂傷與隱晦,而王學敏的性靈倒更像是與徐志摩有段款曲之情的林徽音,較為透達明亮。
是的,曾被友人比擬為林徽音的王學敏,的確不是沒有激情的,然而其激情仍止乎禮,她的詩風約摸也是如此,縱有一番波漪,終竟溫婉而貞靜,猶如一汪映照萬物的潭水。
十九世紀英國浪漫派主義後期重要詩人雪萊,將詩視為心靈的瞬間經驗,以詩為某種神聖本質和詩人個體彼此作神秘的交會。王學敏的詩其精神和這點若合符節。
雪萊有詩:
愛情的玫瑰長著密密的刺
王學敏和其詩一首為:
愛情的玫瑰
長著密密的刺
離了愛情
刺已變得無關緊要
把玫瑰的刺作了更一層次的想像及體認。而在本詩集《愛的二重奏》裏有一首
〈舊愛〉:
記憶
能貫穿生死
孟婆迷湯
奈我何
這一類的晶瑩小品,舉重若輕,堪稱王學敏詩的代表,記憶和除去記憶的孟婆湯對舉,二者產生抗衡拉扯,以記憶為舊愛的主體,把抽象的詞性具體化了,亦是詩人神來一筆。而記憶擊敗遺忘,則表現了她一貫矯健但溫厚的內在精神肌理。
 好個美如一潭秋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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