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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發布日期:
作者: 吳鈞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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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說,現在過年,「年味」不比以往濃厚。
這麼回憶著的人,當然都「有些」年紀了,經歷六○、七○年代,臺灣流行的自強活動,響應孫運璿先生在行政院長任內推廣的愛國捐款,或者時序再推早,參與過蔣宋美齡女士帶動的,為前線戰士縫製衣物等敬軍義行。環境刻苦時,旅遊也苦,都靠兩條腿。當年的自強活動,多為六天、八天的健行,才開放,名額馬上被搶光,負責管理學校秩序的教官,還以掌握參加自強活動的名額,作為管理學生的手段呢,而今,自強活動早已停辦,教官則幾乎被趕出校園,撫今追昔,真白雲蒼狗了。
過年前,照例理髮,免得蓬首垢髮,惹得母親叨唸。問髮店老闆娘,年怎麼過,她說一樣啊,回南部。我在這家髮廊剪了多年的髮,她怎麼過年,我知之甚詳,但是年關將屆,免不了應景一問。
「年味」淡薄跟工商文明演進,息息相關。工商進化,產業分工越細,繼而商品化。商品化的好處是,透過商人、店家等大量生產,成本降,售價低,大家捻算盤,自己花錢買材料製作,不如買現成的。現在臺灣人過年,北部人多採購現成的年貨,倒是以農業為主體的南部,多還維持自己寫春聯、自個兒炊粿等習俗,無怪乎北部人都願意開上車潮成龍的高速公路,再以毛毛蟲的速度返鄉過年,都為了浸淫在年的團聚氣氛中。
問別人怎麼過年,隱含著幾個訊息:看你怎樣過年,能過得多有意思?或者,你能過得多乏味呢?髮店老闆娘的年,年復一年,這究竟讓她感到疲憊,還是在看似重複,卻絕不相同的年,咀嚼新味?
一度,我懼怕過年,一是徒增年華,再是不知如何過年,於是在多年前,我跟家人終於按捺不住時光空耗的暈眩,著手出遊計畫。為了避擠假期,我提前請假,沒出國,擇在臺灣尋幽,而且旅遊回來接上除夕,沒漏失與家人的團聚。計畫行之多年,依序去過阿里山、溪頭、內灣、清境、太麻里、中橫、三義等。
溪頭與岳父、母同行,太麻里租機車遊山頭,遭遇兩次狼犬狂吠,一次差點跌落山谷,返程則在山坳處,看見蝴蝶數千隻飛舞。內灣白天人多,入夜後遊客在橋頭燃炮,朋友載我們欲訪薰衣草森林,卻被大霧阻路。清境農場有許多我跟妻子的美好回憶,此番再去卻慘見民宿林立。中橫則在細雨中攻上幽靜山路,野猴如忍者攀爬隱身,山羌在山頭嚼草。這些旅遊,將我們從與肥雞對峙、和燻鴨對烤、跟魚張嘴對喘的肥水油湯中,暫時拯救出來。
我記憶甚深的,不是風景,卻是聲音。幾陣罄音,響在深夜後、黎明前的阿里山,我跟妻同時被縹緲但又深刻的罄音喚醒。群山與人間微細發語,是詩、是霧,無情似多情。彷彿沒了一聲聲的罄音,我跟妻以及眼前一切,都不復存在。
這是我的年,卻似乎跟年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像是旅遊計畫了。
的確有更多的臺灣人,把年,當作旅遊規劃了。於是,早在前一年的十二月旅遊展,各大旅行社推陳出新大促銷,為的就是在過年時,帶遊客旅遊,讓大家都出門去,不在家裡。「不在家」過年越來越成為趨勢了,飯店跟民宿籌畫各種活動,有重溫農家味的、有走時尚風的,這絕對比在家,看著不斷冒泡的火鍋湯有趣得多。
二十世紀末,是臺灣各地流行跨年的開始,大家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跟一大大群陌生卻同樣鼓舞的人,站在廣場,一起倒數。而後,跨年成為世界各城市比賽煙火與財富的賽場。臺灣的狀況是台北辦跨年、台中辦、高雄辦,甚至居民人數較少的花蓮、台東、金門也都在辦。跨年演變成慶典之後,年的地位更加可憐。過年有大型煙火嗎?過年可有幾萬人一起聚集在廣場,跟藝人大聲唱歌的熱鬧氣勢?跟跨年比較,農曆年顯得素顏,沒有機關單位,會在除夕夜大張旗鼓舉辦「跨年」。跨年之後的過年,宛如上了老妝的人,對許多人來說,卻是看膩了。過年畢竟沒有大單位的經費奧援,年能怎麼過,妝要怎麼化,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往阿里山、溪頭、內灣、清境、太麻里、中橫過春節的這幾年,我發覺除了出國旅遊外,還有一些人特地回歸自然,這些人卻不參加某些農場、林場舉辦的搓湯圓、放天燈、焢地瓜、蒸年糕等能吃能玩的活動,卻跟家人把帳棚、睡袋、炊具、食材等放進車,車子大一些的,則在尾端或車箱頂再架上自行車,專找風景區露營。
「哇,在野外露宿,真酷。」行經清境農場時,孩子指著一大排露營車輛,羨慕地說。
「在外頭架椅子、喝咖啡、讀書,真是悠哉。」經過中橫,妻子看見野營區,遺憾地表示她這輩子還沒露營過呢!
我高中時即健行臺灣幾條重要的橫貫公路,多年前,還曾攀登玉山、嘉明湖,潑冷水地說,「露營很累人的,帳棚小、床位小,離廁所遠,樣樣不方便。」雖說如此,妻跟孩子還是非常羨慕,我看著一年多過一年的過年露營大軍,倒看到每一個人都在為年、為生活找尋新的面貌。
我想,不分臺灣、內地,只要有華人的地方,過年免不了「賭」,「麻將」、「橋牌」,或是「大老二」(又名步步高升)、撿紅點、十點半、接龍等,在我熟悉的親友圈中,歷時不衰。以前兄弟姊妹尚未成家,清理桌上的年飯殘餚,抹乾淨,牌一上桌,常常到了深夜都還欲罷不能。
向來嚴肅寡言的父親,在牌桌上卻如老謀深算的軍師,動作徐緩,讓人莫測高深,弟弟則拿了好牌便止不住興高采烈。現在手足成家,回家團聚,大人可湊一桌、小孩子則可另湊一桌。撿紅點、接龍實在缺乏戲劇性,父親卻一直沒學會「大老二」,兄弟幾人,只好陪著玩。媽媽是不賭的,從以前到現在,過年到各地寺廟安太歲、點平安燈,是她的年度大戲。拜拜祈福本常民之事,自從電視台報導搶頭香,洶湧爭搶的畫面讓人心驚膽戰,彷彿看了一齣驚悚片之後,到寺廟巧搶頭香、在家裡關心搶頭香的人,也似乎更多了。
要把年「消耗」殆盡,線上遊戲是很多宅男宅女、或年輕朋友的選擇,孩子則在放寒假前,就預約了過年時,要找堂姊堂妹還有同學,到家裡玩PS2跟Wii,我說,若考試成績不理想,哪一樣都別玩。
過年期間,民眾都往景點跑,沿街走,店面關了一大半,沒瞧見幾輛車、幾個人,向來熱鬧的街道難得地有著一股蕭瑟。
最乏味的、但也最省便的年,就是窩在家中,收看電視公司預錄的各種過年節目,以及老得掉牙、卻硬說是賀歲強片的電影長片。
同事知道我是金門人,過年前,總問回家過年嗎?我說,父母親都在台灣,沒回去。以往在金門過年,上戲院看電影、打香腸吃、買飲料喝,是彼時大事,現在沒了戲院,香腸、飲料滿滿是,過年在金門,少了熱鬧之後,反顯冬天更冷。
而每一年過年,金門總能上頭條新聞,總不出台商、金門鄉親,為機票,爭得面紅耳赤,記者的鏡頭帶遠,尚義機場滿滿人潮。這畫面是金門春節開始,同時也是它的結束。
是的。約莫初四以後,蕭瑟的街道倏然多了生機,店面拉起、車跟人都變多,新聞無可避免地帶上高速公路擁擠的車潮,以誇張的語氣播報緩慢的車行速度。
就在這些看似尋常、卻絕對不尋常的氣息中,窗外陣陣鞭炮聲,年,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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