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母親
妳和爸爸之間的愛情,遠比我和妳之間來的脆弱。很多事情突然上演開來,像是一齣完整的戲劇般,停不住,卻也無法中途離席,就此打住的心態被駁回。很可惜,我只能依舊對妳微笑,卻不知道妳身後的眼淚在狂奔。這是我們第一次分開,那年我三歲,懵懂的三歲,無知的三歲,被遺忘的三歲……
在我還沒來得及預備要忘記妳,她就這樣闖進來,住進我們的家,也住進爸爸的心裡和奶奶的心裡。但誰也沒想到,其實是妳破壞著她和爸爸之間的情感,我們才是「第三者」。而我還在抗拒,抗拒這個答案的面貌。因一切都來得太快,像是流星劃過夜空的速度,快的令人無法招架。還是讓我當上星星的孩子,選擇逃避,逃離這詭譎的白晝。在我心裡,她永遠站在我的心房外,我從不主動邀請她進房。星星是孤獨的,不是嗎?所以我選擇將她關在門外,即使敲門按鈴,那扇門也是由奶奶替我開啟。
我一直稱呼她阿姨,不管在心裡,在表面,始終如一沒有改變過。即使奶奶硬要我稱呼她「媽媽」,私底下,我依舊不肯屈服。終於有天她投訴,但我始終不肯讓自己的喉嚨發出媽媽的字音。因為,我自己知道,我的媽媽不是她。可我也忘了,忘記我的媽媽是妳,卻憶起自己是個被唾棄的孩子,居然對妳的回憶絲毫都不記得一些。
是否太相愛,當有一方非得離去彼此時,就得靠遺忘來扶持痛苦?也許我太愛妳,所以到頭來妳的人、影、笑,我都還給記憶,請它幫我塵封好。直到十歲那年,記憶開始希望我想起,那段我和妳的空白美麗。
那年的某天接到了來自妳的電話,我毫不猶豫地接起,直聽到隔著電話那一頭的妳問說想不想念妳。那時我還很徬徨,還不曉得是妳。只覺得耳旁這個女人很怪異,直問道我想不想念她?因存著作善事的心裡,似乎她很需要我的想念,於是我把我的謊言送給了她,也就是妳,為的是可憐-可憐妳聽起來寂寞很久的滄桑。
聽著妳逐漸開懷的笑聲,我內心的記憶又多了一塊色彩拼貼,卻也很快地黯淡下來。我始終不曉得,妳在我的生命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也許是突如其來地一道問候,也或許是永久的連結。我們的關係,像是強力膠般,那撕起的不捨還在聲嘶力吼-因為再見還沒說過。
而妳可曾知曉,每天望著另一個她,對我來說是一種地獄中的牢刑。眼睜睜地看著她用溫柔,親啄她兒子的臉龐,日復一日地。而我,永遠永遠,只能永遠蓋在被窩下偷偷地和棉被哭訴,傾訴自己的分裂。我無法忍受,每個人對妳的冷言冷語。即便他們加諸在我身上的是各種諷刺,是各種的冷嘲,我卻依舊為妳留下不甘的眼淚。在抗議,在抗拒。
是呀,因為妳是風,變化無幻,教我不得不再領教妳的冷颼。
我停下舞步,擺下已經忘記的妳,決定再還給塵封的記憶。舞動是因著愛妳的幻想,是愛我的虛假。而今,現實叫我要清醒,眼前呈現的,依舊是那個她,依舊是這個家,依舊是這個言語的恐慌世界。
妳和她之間,是天秤搖擺不定的秤陀,即是我寂寞與悲傷的兩極化,該愛誰?交給幻想來抉擇,就讓我愛著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