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情
有些人對寫環境特別要求,有人必須在固定的書桌,有人要到咖啡館才寫得出東西;有人站著寫,有人坐著寫,也有人跪著寫;林林總總,常令不知情者啼笑皆非。這些怪癖我都沒有,我是那種祇要坐下來就能寫東西的人,對環境一點不講究,火車上,街道邊,山顛水湄,坐下來、攤開稿紙就可以筆走龍蛇,但要求的是要有筆和紙。
我用筆的怪癖說出來真要嚇人一跳,到現在為止我仍然不習慣寫一般人最通行的原子筆,我用的是裝墨水的鋼筆,沾墨的毛筆,用削的鉛筆。
寫鉛筆是打小養成的習慣,而且我不太用自動鉛筆,喜歡拿了小刀慢慢削鉛筆的感覺(這大概是受古龍小說《多情劍客無情劍》的影響,李尋歡那柄雕刻林詩音雕像的小刀,像圖騰般深印在我的心底)。而我總是在削鉛筆的過程中構思打腹稿,半打鉛筆下來,文章的起頭也就有了。我削筆的方式和一般人不同,不是削成圓的、尖的,也不用削鉛筆機,而是用小鋼刀在筆桿上削四刀,把鉛筆削成四方形,寫稿時是用筆蕊的四個角,邊寫邊轉筆,有點像建築師畫圖般。這種削筆方式和寫字方式,頗取法於吳昌碩的刻印刀。
寫毛筆倒是偶然的機會,那幾年習篆刻順便亦學書法,有道是「燒香看和尚,一事兩勾當」,就這樣養成毛筆寫稿的習慣。幾年下來,我的學術論文每在最後完稿前一定要用毛筆改一次,彷彿不那樣就像少了點什麼。不過還好,我並沒有講究到非用硯台磨墨不可,而是以銅墨盒代替。置絲棉於墨盒中,其上覆縑,倒上墨汁,就可以筆走龍蛇了。我平常慣寫長鋒狼毫小楷,取其回筆快,轉折如意,慢吞吞的羊毫我則敬謝不敏。
這幾年寫鋼筆的機會少了,因為少有重要文件,除了偶爾簽名之必要,我的鋼筆常常躺在抽屜裡,靜靜的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的機會太少,我手邊的鋼筆年歲都已老大不小,最年輕的六歲,最老的十二歲,都快接近骨董級了。而我用鋼筆亦有怪癖,因為我選的是中筆尖,就是在筆桿上或筆尖打上英文字母 M 的那種。一般人寫鋼筆大部分選F字母的細筆尖,寫起來細緻秀氣,這種筆尖我寫起來嫌出水慢,非中筆尖方能應付。而且為了要求出水量大,祇選擇吸水的鋼筆,換墨水的鋼筆,換墨水管那種我是不寫的。
其實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陽春白雪各有所愛,以今天環保的觀點來看,鉛筆、毛筆和鋼筆,可能更符合環保的要求,因為它們是可以轉化的,不像塑膠製品的原子筆心和筆桿,用完就丟,垃圾堆裡一把把的原子筆屍體頑強不化,所造成的汙染,恐不下於塑膠袋,方便固然方便,後患可是無窮。
無意間養成的筆墨怪癖,而今有益環保,豈是握筆之初所能逆料?筆墨之事,實是千言萬語道不盡,一點怪癖也就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