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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發布日期:
作者: 陳長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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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出奇地冷,尤其是年前那一波波持續不斷的寒流,當它挾著綿綿細雨隨風飄來時,更是冷得讓人縮著脖子直打哆嗦。可是這種惡劣的天氣,對一生勞碌的花螺來說,則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只見她頂上裹著一條厚厚的頭巾,身穿過時的舊棉襖,佝僂著瘦弱的身子,或上山耕作,或下海撿螺,或餵養家禽家畜,可說在忙碌中度過每一個日夜晨昏。因此,對於這種酷寒的濕冷天氣,始終不把它當一回事。即使隨著年華的老去,凡事愈來愈有力不從心之感,但她卻無怨無悔,歡喜做、甘願受,展現出金門傳統女性不向命運低頭的韌性。
倘若以人性的觀點來說,花螺的獨子已在台灣成家立業,她理應到台灣依傍兒媳,過著含飴弄孫的日子頤養天年,為什麼要獨自守著這棟老舊的古厝,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難道她捨不得離開這片土地?還是放不下神龕裡的列祖列宗?抑或是另有其他不欲人知的因素……。

花螺是楊家膨豬大女兒的名字。
父名膨豬,女叫花螺,聽來雖有點俗氣,但名字只不過是人的稱謂而已。名為美麗,則不一定漂亮;名叫聰明,卻也不見得有高人一等的智商。
生長在海島的居民都知道,「花螺」原是一種貝類的名稱,其肉質鮮美,又有一個漂亮光澤的外殼,因此它既好吃又好看,人們顧名思義,就稱她為「花螺」。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花螺」兩字卻被老一輩的長者用來教訓女孩子的語詞。一旦女孩子頑皮、不安分,或講些不三不四、不中聽的話,老人家往往會瞪上一眼,並順口罵聲:「花螺!」
若依常理而言,嬰兒出生後不久就要報戶口,楊家花螺不可能一出生就是頑皮、不安分的「花螺」,或許是長得像花螺般地標緻可愛,父母就以此來命名吧。還是楊花螺的父母有先見之明,知道女兒長大後會「花螺」,與其待她不安份時再叫她花螺,還不如趁她尚未「花螺」時就叫她花螺。他們的想法是否如此呢?誰也不得而知。
楊花螺十七歲那年,其父楊膨豬竟貪圖一筆為數可觀的聘金,把她嫁給鄰村一個大她好幾歲的男子李大條。而李大條這個名字卻也命得有點奇怪,俗稱的「大條」是愚笨而剛直的意思。可是剛出生時,他的父母怎麼會知道孩子有如此的性向呢?大條、大條,可能是好記又好叫吧。不管楊花螺與李大條兩人是否絕配,成為夫妻已是不爭的事實。
李大條父母早逝,與老阿嬤相依為命,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幫阿嬤從事農耕工作。雖然三餐吃的都是「粗五穀」,但長得卻比同齡孩子還粗壯,是一塊種田的好料子。然而,儘管其身軀魁梧,頭腦卻不太靈敏,手腳也有些遲鈍,除了跟隨老阿嬤上山幹些粗活外,其他事則一概不起勁,就彷彿是一頭四肢發達步履蹣跚的老黃牛,成天懶洋洋的。於是,「戇牛」的綽號就自然而然地取代李大條的本名。老阿嬤對這位生性「條直」的「戇孫」不敢寄予厚望,只有感嘆蒼天的不公。可是仔細地一想,孩子雖不如常人,但四肢健全,長得粗壯,又是李家唯一的骨肉,如果勤於耕作,生活絕無問題,相信戇人自有戇福。於是老阿嬤在戇牛二十五歲那年,興起幫他娶房媳婦延續香煙的念頭。
老阿嬤翻箱倒櫃,從箱子底層取出一個小包袱,費了一會兒工夫,才解開打得緊緊的死結。裡面是一條金項鍊,兩枚金戒指,以及省吃儉用存下來的一點錢。她不斷地屈指盤算,如果能遇到一個不收聘金的好親家,婚禮又不要太鋪張的話,只要再養兩頭豬,就可以替戇牛娶個媳婦了……。想著、想著,一絲滿足而喜悅的微笑,輕輕地掠過老人家的嘴角。然而,這似乎只是一個夢想而已,當一切準備就緒,兩頭豬也餵養得肥肥壯壯,但孫媳婦的身影卻依然不知在何處。任憑她開給媒婆「十二斤媒人肉」、「百二塊媒人錢」的優渥條件,卻仍舊沒有一點消息。眼見與戇牛同齡的少年家一個個結婚生子,而他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老阿嬤不僅耿耿於懷,更有一份無名的愁腸和失落感。她不斷地思索,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孫子會娶不到老婆,而是歸咎於命運和緣分,因為姻緣天注定,只要緣分到,喜訊總有一天會來臨。
然而,歲月不饒人,春去秋來冬天到,年復一年,老阿嬤已垂垂老矣。這幾年來,儘管包袱裡多了一對「金手環」與「金手花」,以及一枚刻著李大條名字約二錢重的金戒指,另加好幾疊十張一摺的百元鈔票。這些全是老阿嬤辛辛苦苦養豬、養羊、賣芋頭、賣地瓜、賣……,為戇牛準備的「娶某本」。可是老阿嬤的身體已逐漸地衰弱,體力也一日不如一日,萬一有一天閻王要她去報到,又有誰會來關心戇牛的婚事?屆時,說不定要他打一輩子光棍,從此斷了李家香煙。想到這裡,老阿嬤不禁悲從心中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搥著「心肝頭」,哭著喊「歹命」……。可是傷心過後她並沒有絕望,獨自在列祖列宗的神主牌前焚香發誓,不管歷經多少困難,不惜任何代價,如果沒有為戇牛娶一房媳婦,她死也不瞑目。
或許真是有燒香有保庇,媒人婆終於捎來好消息,楊家已折服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同意把女兒花螺嫁給李家戇牛,唯一的條件是聘金「萬二塊」,其他「禮俗」則全免。當老阿嬤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被「萬二塊」聘金嚇著,她腦裡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能替戇牛娶某,任何困難她都會想盡辦法來克服。於是老阿嬤再次解開包袱巾的死結,神情嚴肅地取出那疊十張一摺的百元鈔票,手指不斷地沾著口水,一張一張地數著、數著、數著……,雖然不足一萬,但她隨手一抓,把先前購買的那些手飾放在掌心不停地抖動,試圖得知它的重量,而後興奮地自言自語說,夠了、夠了,這些「金器」少說也有三四兩,若依目前的市價,賣它個三兩千塊總不成問題吧。儘管楊家花螺只有十七歲,而戇牛已年近三十,老阿嬤卻一點也不擔心,只要戇牛能儘快娶親,她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自古以來就有「老翁疼嫩某」之說,即使它只是一句俗話,但能夠長久被人們傳誦,必有讓人信服的理由。只要他們能守著先人遺留下的那幾塊田地,夫妻倆同心協力勤於耕作,往後必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繼而地繁衍子孫,延續李家香煙,果真如此,她死也無憾了。於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訴媒婆,決定依照楊家提出的條件訂下這門親事,而且要愈快愈好,以免夜長夢多。

戇牛要娶某的消息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村人幾乎都給予祝福。雖然付了萬二塊聘金,等同是一樁買賣式的婚姻,但如果沒有用這種方式,戇牛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始能娶某,村人也不忍心看到老阿嬤的心願落空。
「戇牛仔,聽說你要娶某啦?」隔壁阿才那個不四鬼,以輕視的口吻問他說。
「是啦!」戇牛興奮地答。
「你有歡喜嘸?」阿才故意地問。
「你實在有夠戇,娶某那有無歡喜的。」戇牛得意地說。
「你會不會打砲?」阿才用手比畫了一個不雅的動作,意有所指地問。
「我可沒像你那麼老豬哥。」戇牛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屑地說。
「沒有經驗是不行的,」阿才企圖想佔他的便宜,「到時新娘先讓我開苞,我就教你。」
「你老母卡好咧!」戇牛瞪了他一眼,不悅地說,「我雖然沒有經驗,但也看過豬牛在交配,同樣是動物,不就那麼一回事,還要你來教。你老母卡好咧!」
「牛四跤,人兩跤,無相仝啦!」阿才嘻皮笑臉地說。
「你回去問問你老爸,當年他娶你老母時,是誰教他的?老實告訴你,我雖然戇,你也聰明不到哪裡去,不要看我衰滫啦!」戇牛氣憤地說。
阿才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戇牛會說出這種出乎他預料的話。原本想佔佔他的便宜,反而被他數落一番,一時無言以對。
戇牛結婚的那天,儘管家中經濟並不寬裕,但老阿嬤還是依俗殺豬宰羊敬天公,並聘請八音古樂,熱熱鬧鬧把花螺迎進門。然後祭拜祖先,宴請親友,其場面絕不會輸給大戶人家。可是年僅十七歲的花螺,或許是營養不良,體態瘦弱又嬌小,發育並不十分完全。相形之下,與高頭大馬又「臭老」的戇牛在一起,就猶如是他的女兒。如此尚未真正「轉大人」的新娘子,倘若要她生兒育女來傳宗接代,並非是一年半載能達成的事。儘管老阿嬤抱孫心切,但又能奈何呢?只好繼續等下去了。
雖然臨出嫁時,母親曾私下告訴花螺一些攸關於夫妻相處之道與性方面的知識,但她實在不好意思聽,也不好意思問,故而在新婚那一夜,她是充滿著恐懼之心關上房門的。而在漆黑的房間裡,在古老的眠床上,當戇牛快速地脫下她的衣褲,猴急地壓在她赤裸的身軀時,她那顆處女之心不停地怦怦跳、怦怦跳,呼吸好像要靜止。可是她知道,這是女人不能承受也必須承受之重,她不得不聽從自己夫婿的擺佈。
不一會,戇牛下身的某一個部位已深入她的體內,她咬牙忍受著下體的熾熱和疼痛,無怨無悔地把童貞獻給丈夫,自己卻感受不到夫妻交媾時的歡悅。儘管老夫少妻的婚姻不被看好,但在父權的淫威下,一個懵然無知的十七歲女孩,又有什麼能力來反抗?既然命運要她和一個大她十餘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與其抗拒,還不如認命,果真如俗話所說「老翁疼嫩某」,自己不就是最幸運的女人嗎?花螺想著、想著、想著,很快地就在戇牛的臂彎裡睡著了……。
花螺看來非僅嬌小亦有點弱不禁風,要她挑滿滿的兩桶水可能有困難,但自幼在貧窮的農家長大,除了勤奮善良外,做起家事更是身手矯健、井井有條。雖然沒上過學而目不識丁,但為人方面則有其獨到之處。名字雖叫「花螺」,然而她並不「花」,可說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傳統女性。而她的夫婿戇牛,不僅反應遲鈍,腦筋也不靈活,唯一的是其生理上的反應,與正常人毫無兩樣,甚至更強烈。
新婚那一夜,即便花螺沒有豐滿的體態,身心又尚未成熟,但畢竟是戇牛朝思暮想的異性。或許,凡是年輕女性都是他夢想中的美嬌娘,因而激起他生理上強烈的反應是極其自然的事。儘管戇牛從未與女人親密地接觸過,但男女交媾、公母交配,原是動物的本能,牛馬豬羊在發情時都懂得交合,何況是人。沒有性經驗的夫妻照樣能繾綣纏綿在一起,久而久之勢必駕輕就熟、進退自如,充分享受夫妻間的魚水之歡,又何需外人來調教。阿才那個王八龜孫子,明明想佔他的便宜,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教他,甚至還提出新娘要讓他先開苞的條件。戇牛愈想愈氣,暗地裡罵著說:「伊娘卡好咧,講這種無天良的袂見笑話,毋驚予雷公敲死!」
但是,在這個令人陶醉卻又難忘的新婚蜜月期裡,戇牛想的並非是老阿嬤冀望中的傳宗接代或延續李家香煙,而是壓抑的性慾徹底地得到解放。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會被人嘲笑「無某真艱苦」,也不會因夢遺而在內褲裡亂畫地圖,相信他的某,絕對會滿足他的性需求。娶某真好,戇牛的內心有性滿足過後的歡愉。至於花螺何時能替他生兒育女,對他來說並不十分重要。他期盼的是太陽快一點下山,黑夜早一點來臨,好讓他儘快地陪著花螺上床,脫光衣服溫存過後,一覺睡到天明……。

自從娶了孫媳婦,原先由老阿嬤做的家事,全由花螺取代。老阿嬤過了一段悠哉遊哉的時光後,竟來不及抱曾孫就與世長辭。那年花螺才十九歲,她忍著失去至親的悲傷淚水,體諒夫婿先天的「戇直」,一肩挑起老阿嬤的後事。她親自提著水桶映請井神賜水為阿嬤淨身,她親自為阿嬤準備腳尾飯、穿壽衣、摺蓮花,並以福杉材質的棺木做為阿嬤的「大厝」,即使家庭經濟並不富裕,但她一心一意要讓阿嬤風風光光上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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