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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本無過﹐何故惹塵埃

發布日期:
作者: 陳長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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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久久的等待,門口木棉樹上的花蕾終於在清明節過後綻放了。一朵朵火紅的花朵,滿佈著雜亂的枝椏,即使沒有綠葉的襯托,依然能展現其多采的丰姿,為蕭瑟冷清的新市街景,增添不少蓬勃的氣象。然而,在這個木棉花盛開的季節裡,首先必須謝謝你們對拙作〈花螺〉的指教。不可否認地,花螺這個故事對老一輩鄉親而言,可說是一個難忘的共同記憶。故此,基於與這塊土地有血濃於水的親密關係,以及身軀尚未完全被癌細胞吞噬的現下,老朽不得不以沉重的心情,復透過笨拙的手筆,來詮釋這個故事。雖然花螺討伙伕班長的行為可議,但這非僅是大時代的悲歌,亦是爾時社會另一種層面的體現。當善良的島民回顧這段歷史時,似乎都能以一顆寬容之心,坦然地來面對這個不幸的事實。
朋友,你們何其有幸生長在這個清平的時代,既不愁吃,又不愁穿,復又受過完整的學校教育,繼而地投入職場、成為社會的中堅分子,幾乎沒有遭遇到任何挫折和苦難,屬實無法領會到爾時的時空背景,不能體會到那些有家歸不得的老兵的心情,又何能領會到一個婚後身心遭受凌虐,復又必須面對夫婿失智的婦人的心境。因而,基於人物刻劃的需要,以及對人性心理有較細緻的描述,當老王與花螺兩情相悅迸出愛的火花時,我不得不以較細膩的手法,來詮釋他們長久被壓抑的性慾,故此才有一段較激情的情節出現。可是你們並沒有詳閱全文,亦未曾看清是否因情節所需,就斷章取義作無謂的批評,完全抹煞了作者創作時的本旨,曲解了它欲表達的原意。
你們說「花螺是不是太入骨了點,萬一小朋友問什麼是陽物?什麼是海棉體?什麼是淫水?該怎麼回答?」朋友,枉費你們接受高等教育的薰陶、讀那麼多聖賢書,又是新世代的菁英,竟連這幾個簡單的問題也無從回答起,不僅不可思議,也令人遺憾。所謂「陽物」不就是男子的「生殖器」麼?不管成人或幼童,所有的男性都有,既然是那麼通俗的人體性器官,為何難以啟齒?所謂的「海棉體」,是位於男性陰莖內的一條海棉體動脈,平時呈捲曲狀,一旦受到刺激就鬆弛開來,並快速地充血,它不就是海棉體膨脹的原因麼?而所謂的「淫水」,不就是成年女性興奮時體內的分泌物麼?原本只是一段極其自然的性心理描述,而你們卻硬要把它解讀成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確實讓老朽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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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已顧不了自己是中華民國陸軍第二十七師衛生連上士炊事班長的軍人身分,快速地脫去下身草綠色的黃埔大內褲,露出一個多年未曾使用過的陽物,強壯的身體促使他體外的海棉體快速地膨脹,他急欲獲取的是性的紓解和滿足,完完全全忘記自己置身在這個準備反攻大陸的最前線,一旦違反了軍紀,必須接受軍法的制裁。只因為眼前這個標緻的小阿嫂,已是有夫之婦,倘若讓人發覺而被告發,他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現下的花螺,已是名副其實的「花螺」,她何曾想過舊道德中,婦女應盡三從四德的義務?身處在這個保守的小農村,一旦他們的好事被人發覺,免不了要掀起重大的波瀾,她美好的形象勢必也會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儘管她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與「紙永遠包不住火」這兩句話的含意,但是,她已無暇顧及那麼多。就在此時,就在此刻,她體內的某一個部位彷彿有許許多多小小蟲兒在蠕動、在爬行,一種俗稱叫淫水的液體亦已潤濕她的下身,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
 老朽之於作如此的描寫,純粹是凸顯老王與花螺兩人長久的性壓抑,以及對性的需求。若依現時的社會形態與性開放的尺度來審視,並沒有逾越文學創作的規範與性心理描述的尺度。而使用「陽物」一詞,難道還不夠謹慎?非得要以閩南語俗稱的「膦鳥」,學名上的「陽具」、「陰莖」或是老兵罵人的「雞巴」來取代,始稱得上文雅?還是要以婦人口中的「小雞雞」,來形容一個年近半百的伙伕班長的下體較妥當?倘若不用海棉體快速地膨脹來詮說老王生理上的自然反應,莫非要以低俗的「硬迸迸」或「硬棟棟」來描述,才能符合你們高道德標準的要求?如果不能以「一種俗稱叫淫水的液體亦已潤濕她的下身」來描述花螺對性的渴望以及內心的興奮,是否要以她的「褲底」已經「澹漉漉」或「澹糊糊」還是「澹漓漉」才能讓你們稱心滿意?
朋友,上述各節只不過是人體性器官的稱謂,與成年女性興奮時生理上自然的反應,它既不骯髒,又不齷齪,為什麼要把它想像得那麼低賤而提出「該怎麼回答」的質疑?而你們所謂的「小朋友」,不知是指何種年齡層?倘若是一般中低年級的小學生,他們要吸收多少語文知識,才有閱讀副刊文學的興趣和能力?如果是高年級同學,一旦問起此物為何物,更是一種機會教育,何況他們在學校不也上過「健康教育」與「兩性教育」嗎?從這兩種課程裡,或多或少,總會獲得一些攸關於人體性器官的構造以及生理衛生方面的知識吧。而此刻,當你們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時,老朽不禁要問:莫非你們有高人一等的道德修養,真能做到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要不,怎會有衛道士般的思維?別忘了,我們是凡人而非聖人,既然是凡人,就有儒家所謂的七情六慾。告子曰:「食色性也」,他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說,凡是人的生命,就離不開兩件事,其一是生活的問題,其二是性的問題。而小說何嘗不是現實人生的反映,既是反映人生,勢必取材於人生,身為一個作家有義務竭盡所能,把它鋪寫得栩栩如生。因此,只要情節需要,作者做如此的描述又有何不可?為什麼要以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或許,真正該提出質疑的是如老朽這般年齡的「頑固份子」,而非你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
朋友,現時的社會是多元的,也是開放的,更是多變的,而你們又是新世代的社會菁英,理應對它有更深一層的瞭解和領會。倘若老朽置身的是爾時舊社會或是戒嚴軍管時期,小說中的人物刻劃與心理描述勢必會有所顧忌或較保守,也就是作家白翎所說的「老夫子式的愛情道德」。回顧那個以軍領政的時代,只要談論到性的書刊,或是看到女性穿著較性感的雜誌,都會遭受到查扣的命運,竟連郭良蕙女士的長篇小說《心鎖》亦未曾放過,這何嘗不是島民的悲哀呢?如今,隨著戰地政務的解除,隨著時代的變遷,隨著社會的開放,身為一個文字工作者,只要不揭露個人隱私或作人身攻擊,只要不是無的放矢或涉及國家機密,還有什麼不能談、不能說、不能寫的?假如因情節需要而必須對人性性心理深入描述時,難道不能以較細膩的手法來詮釋男女間的性問題?倘若不能,莫非是衛道士的心理在作祟?還是戒嚴軍管再次復辟?抑或是要寫「反攻大陸、消滅朱毛」的反共文學?
如果你們的孩子看到李昂小姐的《北港香爐人人插》,而提出北港香爐為什麼會人人插的疑問,或看到某電視台討論男女同居問題,以「夾娃娃」來形容男女交媾,而提出什麼叫「夾娃娃」時,你們會以什麼華麗的言詞來回答他們?萬一你們所謂的「小朋友」接觸到「同志情慾」文學時,你們又會以什麼態度來面對,是該接受?還是排斥?抑或是必須尊重作家的創作自由?朋友,當我們進入到一個全新的世代,文學勢必也會跟著時代潮流走,每位作家都會以不同的角度來觀察這個變化多端的社會,繼而地透過他們慎密的思維和筆端,從事多元化的創作。不管是懷舊或創新,不管是小說、散文或詩歌,只要能書寫成章,復通過報刊雜誌主編審稿的火海,再經廣大讀者的肯定和認同,就有它流傳的普世價值。因此,老朽必須善意地提醒你們,倘使你們認為內容不符合你們高道德標準的期待,絕對有選擇不看的權利,但若是未看完全文就斷章取義、妄下定論、作無謂的批評,那是非常不妥當的行為。
從媒體報導,教育部正計劃把「多元性慾」與「同志教育」納入「性別平等教育」課綱,內容甚至涉及到性玩具如何使用、如何清洗、如何保持乾淨……等等。試想,一個與生俱來的人體性器官與生理上自然的反應,竟讓你們把它想像得那麼不堪。一旦有朝一日,小朋友真正接觸到「多元性慾」與「同志教育」課程,你們將作何感想?難道不讓孩子上這堂課?還是必須遷就時代潮流與社會趨勢?
你們說「花螺根本不是小說,頂多是說故事的寫作而已,文字充滿粗俗,真為咱金門人水準悲哀。」朋友,當你們提出這個質疑時,顯然地,你們的說法與小說的界說是有明顯差異的。眾所皆知,源自唐代以來就把摹述故事的文章叫作小說,而小說更是有人物、有情節、有佈局、有高潮、有結構的創作故事。當你們提出「根本不是小說,頂多是說故事的寫作而已」的質疑時,簡直令人啼笑皆非。既然「不是小說」,又何來「說故事的寫作」?不是自相矛盾、相形見絀嗎?原以為你們出身科班,有深厚的文學根柢和素養,好讓老朽能從你們的批評和賜教中,對小說創作有更深一層的瞭解和體會,以便作為往後創作的指標和借鑑。而萬萬想不到,你們對小說竟是那麼地懵然無知,既然連小說的定義和創作的基本知識都不懂,又有何格來批評小說?倘使想以此來凸顯你們的博學,那非僅不足取,也顯露出你們對文學知識的貧乏。由此可見,金門人該悲哀的並非是〈花螺〉這篇小說夠不夠水準,而是某些不懂小說卻來批評小說的人,以及那些以衛道士眼光來看小說者,他們才是「真為咱金門人水準悲哀」的最大悲哀!於此,你們敢於否定這個「悲哀」的事實嗎?
朋友,並非老朽厚顏無恥或大言不慚,每天看《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的讀者固然不少,但等著看〈花螺〉這篇小說的鄉親和讀者卻也不容小覷,不知你們信?或者不信?但這只是一段題外話,重要的是一個罹患重大傷病的老年人,竟能秉持著對文學的熱衷和執著,懷著與病魔對抗的心情,以其堅強的毅力把〈花螺〉這篇小說呈現給讀者,冀望能與鄉親父老共同來回顧這段歷史,忠實地傳達文中人物的聲音和相貌、心思與憧憬,為那個不幸的年代留下一個印記,讓我們的後代子孫能從這篇小說中,看到一些早年為生活奔波的苦難鄉親的真實情景。故此,它絕非是咱金門人的悲哀,而是某些自命不凡的孩子們,必須重新去深思、去體認、去領悟的問題。倘若你們的學識能力與文學素養,誠能如你們批評人那麼地犀利直接,理應趁著年輕力壯的此時,盡快付諸行動,寫出一部部氣勢磅礡、足可震古鑠今的作品來回饋這片土地。如是,才能讓人心悅誠服;反之,則必須謙虛為懷,豈可虛憍恃氣。
不可諱言地,老朽僅讀過一年初中,故而不學無術,即使在文壇耕耘多年,然則不知進取,好讀書而不求甚解,確實辜負了鄉親和讀者們的期望。現下謹以一顆誠摯之心,領受你們「文字充滿粗俗」的指教。但是在領教的同時,老朽也必須鄭重地告訴你們,基於個人學識淺薄的因素,雖然無法把欲表達的意象以深奧的文詞、晦澀的文意,甚至引經據典來呈現,可是,卻能把小說中的人物故事透過自己笨拙的手筆作完整的詮釋,並無詰屈聱牙的語詞讓讀者們看不懂。儘管尚有不盡人意之處,但鄉親父老和讀者們深知老朽所受教育有限,他們包容多於苛責,鼓勵多於批評,這不僅是老朽持續創作的原動力,也是最感安慰的地方。
回顧老朽輟筆二十餘載,復又重新提筆的十餘年間,無論是短篇小說《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將軍與蓬萊米》,中篇小說《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與《老毛》,長篇小說《失去的春天》、《午夜吹笛人》、《烽火兒女情》、《小美人》、《李家秀秀》、《歹命人生》、《西天殘霞》,散文《同賞窗外風和雨》、《何日再見西湖水》、《木棉花落花又開》、《時光已走遠》,評論《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以及文史作品《金門特約茶室》等,可說都獲得鄉親父老與讀者們諸多的鼓勵,並有方家與文壇先進予以論評。尤其在〈老毛〉、《冬嬌姨》與《西天殘霞》等篇章裡,更因情節的需要而打破傳統書寫的藩籬,針對男女之間的情慾有更深一層的描述,徹底改變了自己「老夫子式的愛情道德」創作方式。即便文中對男女情慾有較深入的描述,但並沒有文壇先進,或方家,或讀者們認為老朽「文字充滿粗俗」。而現下若從你們的遣詞用字以及對文學的認知來看,卻也不過爾爾,似乎不見得比一位僅讀過一年初中的老年人高明。此時,老朽並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之意,而是想印證「不怕文人俗,只怕俗人文」這句俗諺,是否真有發人深省的義理存在。
朋友,你們在安逸的環境中長大受教育,學成後理應貢獻所學,回饋這座生你育你的島嶼。倘若你們滿腹經綸而懷才不遇,或是對這塊土地心生不滿而懷恨在心,抑或是對這個社會感到失望而憤世嫉俗,還是基於個人因素使然而想抒發內心壓抑的情緒,無論是基於何種因素,都必須不矜不躁坦然面對,千萬不能意氣用事作無謂的批評。即便能得到不吐不快的紓壓快感,然則言多必失,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要懂得「人有兩耳雙目,只有一嘴」這句格言的道理,它的用意莫非要我們多聽、多看、少說。一旦囂張跋扈、為所欲為成性,卻又不知自我檢討改進,難免會引起許多紛爭,那是得不償失的。假若能學習包容與寬恕,懂得虛心謙讓與相互尊重,復與純樸善良的島民和這塊歷經苦難的土地和睦相處,共同邁向一個祥和的社會,如此,才是你們該去追尋的目標。
拙作〈花螺〉已刊載完畢,如其你們已讀完全文,而對文中的故事、人物、情節或結構有所疑惑,理應從大處落墨,提出你們獨到的見解和精闢的論點與方家共同討論。無論是褒是貶,老朽除了虛心領教,亦有接受批評的雅量。倘使未看完全文,卻又對文中欲表達的意象懵然無知,僅只針對某個情節斷章取義作無謂的批評,其心態不無可議之處。如果純粹站在讀者的立場,亦應看完全文再下定論,這無非是對作者最基本的尊重,受過高等教育的你們,焉有不知情之理?至於老朽的作品是好是壞,是值得一讀,還是看不下去,自有方家來論評,自有歷史來論斷,自有鄉親父老與海內外廣大的華文讀者來認定,尚輪不到某些道貌岸然的衛道人士,或對文學知識僅一知半解的孩子們來指教。相對於那些能從文學與歷史層面看小說的朋友們,如果沒有具備深厚的文學素養,以及對島鄉歷史文化深入瞭解,何能以深中肯綮的態度來談論〈花螺〉這篇作品。而今兩相對照,非僅讓老朽感慨良多,卻也同時想起劉勰在《文心雕龍》〈知音〉篇說過的一段話:
「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朋友,不僅僅只是知音難尋,想領略小說創作的奧妙亦非易事啊!
二○一一年五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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