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繫北勢溪
張正一這次回台,住了將近兩個月,他在舊金山經營餐館,生意不錯。如今已由兒子主持。他的夫人患骨質疏鬆症,難以同行。張老想趁身體還很硬朗,還鄉探親,看一看徐州的新面貌,以及台灣的舊時朋友。
人喝了酒,話便說的多,而且也沒啥顧忌了。
你對海峽兩岸的印象如何?是好,還是壞?
張老思索了一下,好。總的來說,進步、繁榮,而且民主。但是,兩岸仍有難以改革的缺點,自我膨風,驕傲自滿。用咱北方人常說的話:吃了兩頓飽飯,就忘了自己姓啥啦。
當年,張老是何等英俊瀟灑,他的才華橫溢,而且是一位傑出的槍擊手。他十八歲,以朱恆的化名,潛身在鹿窟監獄,混在被捕的老共地下黨員之間,受盡苦頭。他沉默寡言,記憶力特強,僅在一年之間,朱恆把十幾名重要的老共領導幹部,挖了出來,受到上級的嘉獎。但是,他在被關押一年的歲月中,和一位南投埔里的少女,發生了戀情,使對方懷了身孕,這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你知道她是什麼身分?
台灣省委副書記。
你應該接受什麼處分?
無期徒刑。
錯。死刑。
那個貌若周璇年僅十七歲的中共副書記,難產血崩致死,留下了女嬰,獄方送給了鹿窟一位農民,這些歷史往事,已無人記憶。直到現在,張正一只知道那位農民姓吳,但是他卻一直不知道「副書記」的姓名,恐怕直到終老也不知道。
當年,他們怎麼處分你的?
關押在台北,半年。派往香港工作。
張老,您這次來台北,去鹿窟打聽到您女兒的消息了麼?
我跑遍了鹿窟,找不著熟人,也找不著姓吳的農人,街道、房屋、公路,一切都變了,我上哪兒去找呢?即使我見了她,她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她,這真是死無對證啊!
驀地,阿量低聲啜泣起來。
妳哭啥?
因為張伯伯講的,跟我的身世很像,我媽也是難產去世的,所以我感同身受、心裡傷心!
張老安慰說,對不起!我不應該聊這些閒事,酒喝多了,就話多;話一多了,就惹事。
吃菜,涼了吧?
阿量,站起來,咱倆向張伯伯敬酒,祝他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