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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是相隨一生的魅影

發布日期:
作者: 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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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過去,又是你一天的魅影相隨。想問你究竟藏匿於何處?在此起彼落的聲浪、在川流不息的車潮,或在夜歸靜眠的寒舍。有時想念你,有時卻不願你在身旁。
古今人物誰能說得清楚你何時出現?徜徉在汨羅江的上游和下游的兩個詩人魂魄。當人們以水為墳,年年端午時,隱藏在天邊觀望河上的萬千龍舟處處划動,試圖搖晃出屈原久未傳唱的哀愁,你是否就在船上。另一個孤魂在上遊,堆土為墓,少人拜謁,與寂清墓地長年相伴的,多是春風秋雨夕陽晨霧。佇立在墓旁,杜甫「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人難為用。」的千年遺憾,是否也在你的見證下,一年飄過一年。
或你存在於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塞車時,一輛輛鋼鐵打造出來的方盒子,裡面裝著一個個人類,也附身一個個的你,人與人連接而成的冗長百足蟲,在大地表面匍匐前進,你看不透的身形也隱身於其中。每一個盒子各有各的方向,不同的心思卻孤絕而散漫成一串斷線的珍珠,神秘而難測有如分屬於不同銀河系的天氣。每一個置身在飛機、鐵路、汽車、摩托車、公車等運輸工具的人們,當四目相接時,眼眸傳遞的不是「你好嗎?」而是「你知道他在那裡嗎?」
家也是你隱身的一個盒子。家,是你的城堡。可是,家的圍牆總有個盡頭,出了邊界,外面的擾攘紛動,依然逼得你被迫與陌生人相處。然而,街道、公園、廣場仍然是個綿延的地界,你的行動難以規範;唯有進入一輛公車或地鐵列車時,你的活動自由即刻受到限制,交通工具的牆將你畫地為限;你和其他在車上的人一樣,都是失去暫時失去人身自由的囚犯,於狹隘空間窘迫地互相遷就,不得動彈。
人們以為在紛擾的時地裡,你才會遁走於無形。是的,都會的尖峰時間將一輛輛汽車乖乖在道路玩起接龍遊戲,裡面往往只坐了一個人,頂多兩個人。玻璃窗把喇叭聲與廢氣隔絕於外,在車內大聲地放著音樂,假裝全世界都與他無關。一條壅塞的道路,堆滿了生命裡可言說及不可言說的秘密。可是車內的人萬萬沒有想到,在喧嘩的音陣裡,在每個人的心田裡升起一座又一座漂渺蒼茫的王國。
諷刺的是,你是人發明出來的防禦系統。因為公共空間已經成為一個令人難以辨認,令人不安的神秘世界,裡面走動穿梭的陌生人散發著真假難分的符號。迎面走來的一個人,他的衣服穿著、戴的眼鏡和帽子、眼睛顏色或語言習慣已不能代表他的出生地點、社會階級、職業技能甚至性別,遑論他的品性和風格。迎面而來的人都想從對方的身上捕捉到你的蹤跡,只是你在,你也不在。他的眼睛裡也反映出另一個陌生人的身影,這個新陌生人是我們出門前精心雕琢、亟欲外射的自我形象。
束縛你?你隱藏在某種難以臆測的黑暗角落,意識漫行於空蕩、疏離之間;猶如熱帶雨林的層層相疊的巨大蕨類,從磊磊兀岩裡恣意的侵奪覆蓋,吞噬掉呼息其間的濕濡大氣。與你和平相處?像個現代梭羅獨居於曠野,儘可能在野性難馴的大自然裡,樹立自己的風格,加入自己特有的風格和習性,讓自己一年到頭都安排緊湊的作息:五點起床、劈木材、牧牛羊、盥洗、縫紉、釣魚等。讓生活裡處處有你,也處處沒有你。
你,在那裡?在人類的第一口呼吸裡,你就已經隨那氣息躍身而出。或在渾沌初開的那當下,你已奔馳於天地之間。我,在那裡?行過半百滄桑,當倦容全然刻劃在眉宇之間時,期待你進入我的所在,帶來最寧靜的歇息,像野鴿子真正歸返牠得以安頓的泉之傍。
短促的生命,生老病死,花開花落,冥冥之中,你和命運站在同一陣線,冷峻地觀察每一個人的存與歿,繁華與寂寥。天間地間虛擬成一片白茫茫,只剩我自己,還有你。
路也迢迢,心也迢迢。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迴怎忘。我開始想到生,也想到死,想到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太陽為什麼是紅的而不是黑的?江河為什麼要流動而不願靜止?女人為什麼一定要美的璀璨如瑾?男人為什麼一定要功成名就?
在人群中,我祈望有一個未知的心靈,知我心深處,在一生的某一天某一刻,給我回應,也給我豁然開朗的答案。希望知遇者是你,因為你,孤獨,是相隨一生的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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