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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瘧疾色變

發布日期:
作者: 洪玉芬。
點閱率:728

旅行於非洲某些國家,坐飛機住旅店,常見服務人員拿著殺蚊蟲或芳香劑之類,往空中一路噴灑過來。味道之濃烈嗆人,頓時為之鼻塞。常不以為然,暗忖,如此大量噴法,先不論是否能使人免於蚊害,對於鼻過敏小女子我,恐早早喪命於這種濃霧似化學劑。
不知是否生來具有老爸常取笑我的「憨膽」,或對於條規似的習慣有著粗線條之劣根性,許久以來,非洲的來來去去,除了應海關檢查需要的黃皮書,內載有腦瘠髓膜炎與黃熱病預防針注射之外,其它如預防瘧疾奎寧藥,一顆也沒吞過。
所以每當旅行疫區國家,瘧疾,就如高掛天空一朵邈遠的雲彩,偶然的駐足在心房裡,旋即又飄走了。
直到一次,耳聞業界朋友,一趟非洲工作回來,身體不適忽冷忽熱,當感冒醫治,進了醫院,從此不再回來了。
對於瘧疾,始生警惕之心。
又一次與眾技師到非洲做售後服務,晚餐裡隨著屢屢停電的燈光,忽明忽暗的節奏,主人口中緩緩道來多少關於瘧疾令人驚駭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聽者莫不憶起遠方的家人,以及思索如何在異邦裡安身立命之道。
離開當日,眾人押著我到藥局,每人一份瘧疾發作時「kill」(一般分醫治用與預防用,此為醫治用。)的藥,帶回家冰箱冰著。
不久之後,一個應聘至非洲工作三個月的技師夥伴,半夜的越洋電話,響起在台北家中睡眼惺忪的我,電話線那頭,雖不驚慌卻氣息微弱的聲調告知,他彷佛中了。中了?這是我們彼此間理解的語言,他多次短期或長期在非洲待過、工作過,生活經驗豐富。這次如不是遭惡蚊侵襲染上瘧疾,情況惡劣,他不會半夜向我求救兵。我一聽,心中大駭,驚嚇無比,仍故作冷靜安撫他,不要慌,馬上打電話通知當地友人買藥給他。
幾日後,他終於化險為夷。這是對瘧疾懵懵懂懂以來,第一次覺得威脅最貼近最難忘的一次。
從此,凡旅行非洲瘧疾疫區,離開前買預防藥回家放冰箱這習慣,就斷斷續續的維持著。尤其,有他人同行的旅程,買備用藥的任務,更是不敢怠忽。
瘧疾,這種可怕的疾病是由蚊子所傳播,但不是每次被蚊子咬上一口,就中獎;必須是帶菌的蚊子輕輕吻上,厄運便上身。
六月的非洲之旅,一個禮拜內倒是見識了兩次瘧疾的威力。
話說一行人歷經南非,莫三鼻克,一路平安無事。到了第三站─奈及利亞,趁上街買sin卡(電話卡)當兒,順道買買瘧疾預防藥,帶著上路。
因為買藥,在車後座,與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在這國度人人得瘧疾是件稀鬆平常之事,像患感冒般,約莫一年來個一、二或二、三次。
可有生命危險?問他。
大人大部分治療即可痊癒,很多小孩因而喪命。
喔,還是有它的危險性,心裡嗟嘆這個國度裡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這時,車子停止在等紅燈的路口,車窗外,兩旁街道的坑坑洞洞路面,因下雨閃著一漥一漥黑水光,其中最大的一漥,一個機車騎士就地專注的洗起他的機車來。
隱約明白,當雨季來臨,這個缺水缺電的國度,沒有下水道供隱遁的黑水漥,炎熱高溫,蚊蟲孳生的溫床,終是瘧疾無法匿跡的原因。
出了奈及利亞,繼續前進西非科麥隆,這是貿訪團的最後一站。也是旅途中瘧疾侵襲的開始。
首先,發作的竟是旅居在拉哥斯已九個月的貿協鄭主任。在杜瓦納(科麥隆首都)旅店大廳裡,他臉色難看,表示身體有諸多不適、懨倦,忽冷忽熱,沒胃口,種種症狀顯示似乎他得了瘧疾。幸好我的備用藥及時遞給了他,他住非洲比眾人久,理當知道如何處置,我想。
翌日下午,再見他時,他說把三日的藥當兩天服用,狀況已好很多。只是身體有些虛弱,因為兩天來皆未進食。
好事不連莊,壞事無獨偏有偶。當一行人要離境的前一個小時,一位年輕女孩掛著紅紅的眼眶,焦急的臉龐,說是她已經掙扎了整個早上,因為來歷不明的諸多身體不適。症狀顯示彷彿是瘧疾,又彷彿不是。
備用藥罄盡,當務之急,看醫生一途為上策。俠氣一生,走!陪著看醫生去,當機立斷,馬上伴隨她同往診所。入內,候診間幾位黑人大哥專注於他們正興頭上的足球比賽的電視轉播,對於我們焦慮的詢問,僅草草回答醫生正往診所而來的途中。
女孩花樣年華,其父母都為舊識,是那種在台灣富庶安康環境長大的新世代。初次足履非洲,像大多數人對非洲的一切,是陌生的,甚至是排斥。就如在等待醫生的到來,她的不安,甚至微微抗拒看醫生的憂慮,全寫在臉上。
不一會,一位和煦老醫生翩然而至,鉅細靡遺的列出一張問診後的處方,並指導藥品的服用法。老醫生專業的說明,似乎說服了年輕女孩內心的疑慮。看完診,馬上持著處方箋驅車至藥局買藥。
回到旅館,兵分二路,眾人一團回台灣,我則與鄭主任重返拉哥斯。
在機場櫃台,排隊等待check-in人龍,久久不見移動半吋。問狀況,道是因下了個大雨,電腦全當機,改手工作業,登機證沒得劃位全是free seat(自由入坐?哈!可有這樣?)。這時,鄭主任像是體力不支,不耐久站,在鬧哄哄的等候人群中,屢屢蹲下休息,忒是可憐。
在登機室,又是另一波的等待,原本一向這是閱讀的黃金時光,怎奈昏暗的燈光,只能兩眼瞪著天花板神遊。隔坐的鄭主任仍然狀是難過的俯在他的公事包上休息,沒得過瘧疾不知其痛苦,兩日未進食,可見其嚴重性。心中不忍,輕聲道:「睡吧,登機時再喚醒你。」
深夜中,兩人步出航站,客戶司機來接我向鄭主任道保重再見。他則深吸一口氣說道:「回到這裡,病就好了一半。」說完,他的身影隱入濃濃的黑暗中。
黑夜,寂靜無聲。
深夜,車速無白日交通的阻塞,很快就抵達旅店的區域,但因安全管制,短短半里的入口,竟需再輾轉的繞更遠的路,才得其門而入。在七繞八繞顛簸的路上,我開始想起那個平常「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台北的家。想起為世人稱頌的台灣健保,平日,捷運,往南一站台大醫院,往北一站馬偕醫院,下大樓電梯有看百病的鄰居家醫。這些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機能,突然間變得珍貴起來。想著明日一早,繼續前進撒哈拉沙漠的城鎮,那是數月前曾經腳足扭傷無醫生可治的舊地。而那塊土地,仍有一大群人不畏艱難的生存著。
瞬間,遠方家人的身影,自深夜的黑暗中逐漸的擴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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