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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浯島文學獎兒童文學組第一名花之虹橋

發布日期:
作者: 陳文和。
點閱率:676

 他在做什麼?
木麻黃們竊竊私語,你一言我一語的,好奇的看著不不把一顆顆的球莖埋入沙土裡,也種在紅壤中,有的曝曬在乾旱上,有的躲在蔭涼處。不不就在木麻黃的四方,那一大片的沙地上,那一小塊的紅土花圃中,還有乾燥的岩壁間、潮濕的樹蔭下,參差不齊的,東一顆西一顆,左一顆右一顆,忙碌地一顆顆種下。
哪有這樣子種球莖的方式?
木麻黃們看得直搖頭,西風跑過來,搔了搔他們的身子,害得他們呵呵得忍不住地笑出「呼呼」的聲來,就連海邊的夕陽也看得笑成一臉通紅,整個身子跳進了海中,還忘了說再見。只有雲灰灰的,厚厚的,好像皺緊了眉頭,好像有些擔心。
「喂--你在種什麼啊?」
看著不不辛勤地工作了好幾天後,大夥兒終於忍不住地開口問了一句。
「種思念啊--。」
不不很快樂地說,呼--他吐了一口大氣,擦了擦臉上的大汗,啊--終於忙完了。呼--。
「思念?思念怎麼能種?花朵能開出思念的味道嗎?」
大夥聽了,紛紛搖了搖頭,唉!怎麼想也想不懂。哪有人在種思念的?
不不只是笑,輕輕地笑……。
怎麼不能種思念?只要花香有魔力,就能喚起記憶,就可以思念。
就像不不這個名字,就是他為自己取的。在他印象中,幾乎沒有老鼠會幫自己取名字的,大家忙著找食物躲敵人都沒時間了,誰會那麼有空,替自己取個名字?但是--老鼠為什麼不能自己取個名字?像人類一樣,為了紀念某件事情、為了思念某個故事。
那天,那艘渡輪駛離港口後。不不才揹了一大袋的地瓜,跑得汗流浹背,一口氣喘噓噓的來到港邊,唉--還是晚了一步,沒趕上。他站在港邊,遠遠看著愈來愈小的渡輪,失望地大喊:「不……不……不……不要……」
起初,他只是為搭不上那班渡輪要為等待下班的船次而懊惱。但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半個月……接著一個月過去了,他開始沮喪了……然後是三個月半年又過去了,他真的是絕望透頂了。
怎麼……怎麼……等不到一班開往對岸的船呢?
原來那艘渡輪是最後一班開往對岸的船次。
不不,不知道人類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所有的渡輪可能是開往烈嶼,可能是開往台灣的,但是……就是等不到一艘開往對岸的船。
他回不了家了……應該說,他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他望著那一大袋的地瓜發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最早時,不不想寫封信,很簡單的,就短短的一行幾個字向對岸老鼠家人報個平安。
我在金門,很平安。但我回不去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
但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沒有渡輪、沒有郵差,誰來幫我送信?」不不很難過地望著茫茫大海,他從沒想過大海會是那麼地寬那麼地廣,對岸就在眼前,可是他回不去。
他想拜託秋風當個郵差。不不蹲在海邊,隨手撿了幾根木麻黃掉落的枝條,舉在手上,心想:拜託你了,秋風,這就是我向家人報平安的信啊--可是,秋風雖大卻吹不動,好不容易挪動了枝條,但沒兩三步路,卻又不動了。
不不,摘了幾稈比較輕的蘆葦,啊--不行;那就換高粱稈來試試,啊--也不成;不是飛不起來,不是飛不遠,是秋風吹的方向不對。
唉--秋風真的不適合當郵差。
幸好,還有球莖,呼……幸好--不不還有從對岸帶過來的球莖,那原本是用來交朋友贈送用的禮物。不不的媽媽在他離家前告訴過他:「這種花很香,花香有一種魔力,聞了它就可以忘記一些記憶……。」
是嗎?
不不,他可不想忘記對大家的思念。不不,決定要把手上的球莖一顆顆地種下,讓思念像它一樣,可以在沙地上發芽,也可以在紅土中生長,不怕乾旱,也不怕潮濕。就是那樣,思念是沒有空間沒有時間可以隔開的彼岸之花……。
不不把思念種下了,為了紀念這件事,他也幫自己取了一個「不不」的名字。那一聲聲,因為搭不上最後一艘渡輪所高喊而出的聲音……
不……不……不……。
他,又在做什麼?
花崗石默默地看著不不把一顆顆的球莖種在他們的身旁,傾圮的老屋也安靜地瞧著不不忙碌的身影,就連棲在湖邊木麻黃上的鸕鶿都好奇地看著他辛勤的動作。
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顆插在草叢中沒被發現的未爆彈,還有他身旁幾片散落、破碎的小鋼片,也都紛紛瞪大了眼,不解地看著不不彎腰地種著球莖。
「你--到底在做什麼?」
幾隻從不不上方飛過去的鸕鶿,把天空壓出了幾朵黑雲來,咻的--飛過去,也丟下了這句問話。
不不--臥倒--。
過了好一會兒,不不發覺是自己太緊張了,沒事,沒事,不是從對岸飛過來的黑色砲彈。他站了起來,拍拍沾在身上的泥巴,呼了一口氣--。
「種平安啊--。」
花崗石聽了,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一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彈痕,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平安?平安怎麼能種?」
傾圮的老屋環顧自己半壁被炸開的斷牆,不安地問著。
連鸕鶿也迷惑了。就在剛才不不還誤以為他是從對岸飛過來的黑色砲彈,不不都嚇得不平安了,一朵小小的花,怎麼可能會種出平安來?
不不,種下的那花,開得紅似火,一條紅火似的小路,有如日照,是一股希望,一種等待。
「對--我就是要種出平安來……」
不不望著那蕊蕊鮮豔四射的紅花,微笑如日照般充滿信心地說著。
怎麼不能種平安?只要花紅似火,如日照,平安就能像花朵那樣光明地、希望地種出來。
不不,知道自己回不了家後,開始把自己的思念種下。
那花,很奇怪的,有花就沒有葉,有葉就沒有花,好像他跟對岸的同伴一樣,不能相見,只能思念。
他真的不知道人類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像他一隻小老鼠,四處躲藏,怕的是大貓找他們的麻煩,把他們一口吞掉。貓跟老鼠是敵人,那是因為大家不同類。可是……。
可是,人類跟人類都是同類,而且還說同樣的話,用同一種的語言和文字,為什麼會吵得那麼凶,而且還打了起來……。
不不,想不懂,也想不通。
「不--不--不--」
那天,砲彈落下來的那天,砲彈到處亂飛的那天,他茫然不解地大吼出來。
從那天開始,他又發現了自己的名字--不不--不只是紀念自己回不了家,在港邊大喊的思念,也開始是紀念自己大吼抗議人類不要打架,希望大家平安的祈禱。
砲彈打了好久,打了好多,落下來的比暴雨還可怕、還凶猛。
不不最擔心的是對岸的家人的平安。
「他們也一定在擔心我……」
起初,不不找了一顆未爆彈,他想寫一封信,簡單的一封信,短短的幾句話:
我在金門,砲彈很多,但我還算平安。你們,都還好吧。
可是,砲彈只能飛過來,就飛不回去了。不不想靠他們報平安的想法落空了。那就麻煩鸕鶿了,但是鸕鶿們也忙著躲避砲彈,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地遷移了,所以也不敢答應。
鸕鶿們只能以人字形的飛行隊伍,提醒人類:不要再打了。
連黌也不敢四處亂游,砲彈常不長眼睛落在他們家附近,那個叫古寧頭的地方。
所以,不不只能又把球莖種下,紅紅的花蕊如火如日照,像一股希望般照引了路,要把平安的訊息從這岸傳到對岸去。
一天一天地過去,不不回不了家,他種下的思念的花開了,紅紅的。
一年一年地過去,砲彈不再來了,不不種下的平安的花,也開得紅紅的。
人類沒有渡輪,也不再打架了。可是也沒有來往,沒有說話。
日子就像是海水,冰冰冷冷地從這岸流向對岸,浪潮好像是流過來流過去的嘆息。
不不,把花蕊一朵朵地連接著,好像……好像在搭建什麼似的。
「現在,你又想做什麼……?」
大家紛紛好奇地問。
不不,聞了一口花香,嗯--好香,好有魔力,似乎真能忘記過去。忘記痛苦。不不,搭起一條花之紅橋,如虹一般,小小的。
「我要種和平--」
那小小的花之虹橋,真的就漸漸的……漸漸的……變大再變大,從這岸以紅的鮮豔的希望的虹的模樣,連接到了對岸。
「應該也讓人類聞一聞它的花香,也許它真的有魔力,能讓他們忘記過去不愉快的一切……」
不不,站在花之虹橋旁,看見了……看見了……和平。
這時,一艘渡輪,從對岸開了過來……。
不不,高興地一直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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