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裡的真情世界─試論寒玉《心靈的櫥窗》
心靈的櫥窗》是作家寒玉小姐的第六本書。毫無疑問地,她靈感的來源依然是生活週遭的體會,「我看我思我寫」更是她創作的不二法門。從書中的十三篇作品與書寫的字數和發表日期,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幾乎每月都有一篇新作誕生,而且字數少則三千餘字多則萬餘言,並以一百八十餘則生活小故事,串連成一本十萬餘言的散文集。內容除了有「生活集錦」、「俗事一覽」、「人物側寫」,更有「留言與流言」……等等。作者的勤奮和用心,以及對文學的熱衷和執著,的確讓人讚嘆。
楊牧先生在《中國近代散文選》裡,將散文歸納為小品、記述、寓言、抒情、議論、說理、雜文七類;鄭明娳小姐在《現代散文類型論》將散文分成「主要類型」與「特殊結構類型」兩種,前者分情趣小品、哲理小品、雜文三類,後者包括日記、書信、序跋、遊記、傳知散文、報導文學、傳記文學七種;楊昌年先生在《現代散文新風貌》則歸納出十一種「新的風貌」:詩化散文、意識流散文、寓言體散文、糅合式散文、連綴體散文、新釀式散文、靜觀體散文、手記式散文、小說體散文、譯述散文、論述散文……等等。
當我們看到散文有那麼多種類和分別時,屬實難以把寒玉小姐的作品做一個妥善的歸類。無論她書寫時是隨興或有感而發,並沒有受到文學創作理論那些嚴肅教條的影響,純以「我看我思我寫」為出發點,這種如數家珍的書寫方式,非僅能抓住主題的重點,更能寫出深受讀者喜愛的文章。於是在《心靈的櫥窗》這本書裡,屬於「寒氏風格」的作品已然成形,這種毋須受到文學理論牽絆的創作模式,必須歸功於她和這座島嶼長久以來所建立的深厚情感。故而她並非憑空想像,而是以寫實手法來記錄親眼目睹的島鄉事宜,以及生活週遭的點點滴滴。如此之寫作方式,不僅能充分掌握她欲表達的意象,讀者也能輕輕鬆鬆地享受閱讀的樂趣,確乎是兩全其美的高明技巧。
誠然,寒玉小姐的作品鮮少在台灣的報刊雜誌出現,但透過《金門日報》的網際網路,全球華人均可讀到她富有淳厚島鄉色彩的作品,台北秀威資訊公司更把她所出版的書籍《心情點播站》、《女人話題》、《輾過歲月的痕跡》、《島嶼記事》以及《浯島組曲》等書,在海內外廣為發行。因此我們敢於如是說,經過多年努力後,寒玉小姐的成績有目共睹,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
在《心靈的櫥窗》這本新書中,其創作時間雖然橫跨兩個年頭,而實際上只短短的一年。首篇是〈視窗〉,作者以二十三個小單元來書寫週遭的人、事、物,即使每個單元只有短短的數百字,但都能夠把她欲敘述的事由交代得清清楚楚,讓讀者有繼續讀下去的意願。所謂「寒氏風格」,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它文中經常出現的「韻腳」,若依常理而言,韻腳通常都是詩詞歌賦等韻文,在句末尾所押的韻。但是,作者把它運用在一般散文的句字中,卻也別有一番優雅的風味。我們試舉例如下:
「老天跟我開玩笑」──
衣服已快曬乾,忽地天空一片黑暗,緊急嚷來一家老小,分配收藏前屋與後院。家裡收整完全,看天色越來越暗,雖是中午,感覺如傍晚。一番好心腸,通知左鄰右舍趕緊收衣裳,衣服已快乾,突然變天就麻煩。
「愛心的背後」──
大年初一的早上,向玉皇大帝賀年,燃放鞭炮一串,正在泡甜茶、吃甜甜、好過年,忽然家中電話響,看護來電要錢,談完之後突然電話斷線……。
「心理的感受」──
他嘆了一口氣,外表不耐看,走路不像樣,不願與人話團圓。數年封鎖心田,活在自我的空間,隨心所欲過自己想要的明天。
作者富有韻味的段落,在其作品中可說處處可見,無形中也成為寒氏的獨特風格,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在〈瀏覽世間話故事〉這個篇章裡,首先出現的是令人心生同情的「車禍」,當然,它也是作者身歷其境的親身體會。車子被撞了,人也受傷了,無論是警方路權的丈量或監視器的調閱,都顯示這場車禍是對方的錯,讓肇事者無所遁形。然而,肇事者卻是一位自稱半工半讀的女學生,除了承認過錯外,其家長也出面道歉,作者基於同情心之使然,忍受自己被撞擊時的頭暈、嘔心、胸悶的症狀,選擇原諒肇事者。但是,好心卻得不到好報,肇事者的姐姐卻捏造事實,誣指他們車速過快,沒有煞車,撞人反咬被人撞……等語,如此之不當言行,確實造成受害者二度傷害。負責處理的警察先生,耳聞她們四處造謠放話,毫不客氣地提出警告,讓肇事者及其家人感到羞愧。作者經過這場車禍而身心承受雙重折磨後,卻也有社會變調、人心不古之感嘆。若非親身經歷,實難以把這場車禍書寫得那麼詳實。
誠然,作者〈瀏覽世間話故事〉尚有十餘個單元,裡面包容著形形色色的世間故事,有「天龍鬥地虎」、「穿旗袍的女人」、「玩布偶的男人」、「賣燒餅的老闆娘」、「她是別人的老婆」……等等,把人生百態透過她的筆觸,活生生地呈現給讀者。其內容不僅有趣味性亦有啟發性,當我們讀完此一篇章,就猶如是作者引領我們,瀏覽這個交織著善良與罪惡、美麗與醜陋的人世間。其他如〈生活集錦〉、〈俗事一覽〉、〈紅塵俗事〉、〈我看我思我寫〉……等篇章,都是較生活化的作品。可是文中涵蓋的範圍則包括對青少年的關懷,對隔代教養的關注,對婚姻大事的期許,對歲月的緬懷,甚至生死輪迴的探討,民間慶典的介紹……等等,整體說來既有瞻前亦有顧後,讓作品更具多元化,更有可讀性。我們可從書中一百八十餘個各類型的書寫題材得到印證。
可是,卻也因為她的敢言,而激起許多波瀾。一篇替弱勢族群爭取的「送餐」,無形中竟成了網路留言板廣為討論的「發燒問題」,有人認同她的觀點給予鼓勵、加以讚賞,被批評者則難以接受如此的事實,甚至有位不明就裡的人,還向她的婆婆告狀。而作者亦非省油燈,卻也撂下狠話:「長輩的施壓,不是第一次,捫心自問無愧於筆耕,是我在文壇立足的原則,敢上槍林彈雨的戰場,就不怕陣亡。就算今日在地上向公婆告密,明日到地下跟父母告狀,我心坦蕩、堅持理念,不屈服於他人的威嚇。」一個弱女子敢於做如此宣言,敢於向惡勢力挑戰,我們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坦白說,作家的筆並非只用來歌功頌德,它必須是這個社會最忠實的代言人,方能透過他們的筆觸,寫出對這座島嶼的愛和關注,讓善惡分明,讓光明與黑暗有一個明確的分釐,繼而創造一個祥和、完美,沒有紛爭的社會,那便是生長在這塊土地所有子民之福。
然而,或許是樹大招風遭人嫉,抑或是自古文人相輕的使然,竟有人在網路留言板上毫不留情地惡意批評,甚至還把同在文壇一起耕耘的好些人牽連進去、一併加以撻伐。當作者看到那則惡意批評的留言時,簡直難以接受,幸好有文友仗義執言力挺,並給予精神上的鼓勵,始讓她的情緒緩和。古人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彼此同在這塊歷經戰火蹂躪過的土地成長,理應相互扶持、相互鼓勵,何況每個人的教育程度和生活歷練都有所不同,文學領域又是那麼地寬廣,因此書寫的方式和水準當然有所差異。但只要能把眼所見、耳所聞、心所感,透過文字來表達,並與讀者和鄉親共享,已屬難能可貴,何須過於苛求。
況且,讀者們對文學作品的解讀也不盡相同,倘使一個人對現實不滿或空有滿懷理想,而以批評漫罵為樂趣,那是不足取的。別以為真有:「天下文章屬三江,三江文章屬浯鄉,浯鄉文章屬吾弟,吾替吾弟改文章」這種事。果若真有其人其事,除了先賢外,現下文壇又有誰能擔負這個重責大任?寄語某些擅於作無謂批評的「仁人君子」或「社會人士」,要懂得「人情留一線,久後好相見」這個簡單的道理,更要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俗諺。別忘了,要打擊一個人容易,要激勵他人奮發向上則不易。倘若那位批評者有本事寫出震古鑠今的作品來回饋這片土地,還情有可原。
基於上述,我們也在文本中看到作者善惡分明的本性,針對網路上的惡意批評,隨即以「激盪話題」乙文還以顏色。雖然她寫來較含蓄,下筆也較為溫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沒有學歷的家庭主婦,竟以反諷的手法,替那位「仁人君子」上了寶貴的一課。例如:
──有意義的建言屬良心建議,無厘頭的攻擊不需搭理。每個人的學經歷不同,創作手法也不一,但只要努力,就能看到好成績。深入淺出的內容,只要讀者看得懂,不需大費周章去賣弄。
──文筆不好可再加強,心地不好就無藥可醫,批評他人之前先反省自己。
〈百年點播〉之二的「痴情姐妹花」是該書較特殊的一篇。作者詮釋的是難容於傳統社會的同志戀情。從文中我們清楚地看到,作者是傾聽她的友人,也是當事者其中一人的敘述,即使只是兩個女人相戀時的一段心路歷程,但透過作者流暢的文筆,讀來備感動人。坦白說,同性戀在現今社會早已屢見不鮮,甚至有些已公然結成連理,除了不能生育外,多數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相較於離婚率那麼高的異性婚姻,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儘管在這座純樸的島嶼,公然出雙入對的同志或許不多,但暗地裡生活在一起的絕對有之。當有一天我們發現週遭的朋友有如此傾向時,就如同作者所言:
──愛情無罪,感情是沒有界限,更不應有對象之分,只要是真心相對,每一份情緣都應被尊重和祝福。
──尊重她的抉擇,祝福她的快樂,願她們的世界幸福、美滿,外界也別給她們太大的壓力與異樣的目光。
概略地讀完寒玉小姐《心靈的櫥窗》的十三篇作品,在一百八十餘個單元中,即便不能一一詳加以剖析,但幾乎都讓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已故文學大師梁實秋先生在〈論散文〉乙文中曾說過:「散文是沒有一定的格式的,是最自由的,同時也是最不容易處置,因為一個人的人格思想,在散文裡絕無隱飾的可能。」在領會大師對散文所下的定義時,我們也同時看到一位寫實作家在文學創作領域裡所投入的心血。她溫馨親切的作品,表現出純樸敦厚的書寫風格,其廣大的讀者群,更是她創作的原動力。許多讀者或親朋好友,更主動提供故事或創作題材,交由她來執筆。即使她所受的教育有限,亦只是一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但高學歷與好職業並非是文學創作的絕對,反而不受它的牽絆而更能揮灑自如。寒玉小姐之能以每月一篇、每年一書的成績向文學高峰處邁進,並非僥倖,亦非不勞而獲,而是她長年慎密的觀察和體會,以及不斷地努力學習換來的成果,我們必須給予高度肯定與虔誠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