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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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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初畢的那一年夏天,千里迢迢的返鄉路途,南臺灣的同鄉會,艷陽如高張的火傘,她與高中同學,皆是雲英未嫁之身,睽違數年之後,他鄉再相逢的驚喜,讓兩人憶起串串過往的家鄉情愁,話題皆在盈滿笑聲的校園打轉,言談雖盡是暢快之意,但兩人對未來的前途憧憬,卻是一片虛緲空白。幾許歡言,幾許落寞,話在峰迴路轉之下,一個「抽離回房」的念頭從她的腦門閃過,這一莫名的轉身,竟讓她與他在千鈞一髮的剎那交會點,擦出了愛情的火花,羅織了一段近半甲子的姻緣。
他是她至交好友的親人。初見面的那天,她,頭綁馬尾,一件仔褲,搭配一件圓領粉紅色上衣,胸前舉著奧運聖火的動物圖騰,騰雲衝勁彷彿一臉燦爛青春的她。他,中規中矩的襯衫,下半身是件青灰色的直筒長褲,一臉斯文沈默。一個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自小沒離開過家鄉母親的襁褓;一個同樣流著金門濃濃的血緣,卻從未吸吮過家鄉母親的乳汁。至交好友把他交給她,讓她帶他返鄉覓職。外表溫文儒雅的他,一雙憂鬱迷濛的眼睛,就那樣深深的攫獲了她的芳心。
兩人若即若離,手尚未牽過,他就差媒人上門,母親婉轉拒絕後,將她狠狠的痛責一頓,她向姐姐吐露心事,撂下此生「非君莫嫁」的重誓。一年後,王子與公主終於攜手踏進了結婚禮堂。
婚後,愛情的魔力遮掩了個性的南轅北轍。急驚風的她,白天上班,下班後,包攬了所有柴米油鹽的家務事,一刻也不能稍歇。隔年,孩子出世,她肩上的重擔更見沈重,一發燒就熱痙攣的孩子,成了她徹夜難眠的擔憂,常見她背著發燒的孩子,騎著機車,獨自踽踽奔波於醫院之途。慢郎中的他,自小在母親過度呵護的羽翼下,軟弱得連白天的工作都應付不過,一下班進門,就躺平如木乃伊。個性倔強好勝的她,幾次在打落牙齒和血吞之下,向他求援,得到的總是四兩撥千斤的回應。久了,累了,她越走越遠。
夜晚,她忙完了所有的家務事後,孑然的身影,如孤魂野鬼般在各大街小巷遊蕩。甚至華燈高照的運動場,只見她一圈一圈的走,猶如磨坊裡的一頭笨驢,不知今日何年何月,想到執手終老的夢已碎,展望前程是一片渺茫,不禁淚如雨下。
假日,從市場帶回生鮮蔬果魚肉,塞滿要用一週的冰箱後,她還要挽袖清掃內外,一身汗水淋漓,換得滿室清爽乾淨後,得到的卻是他嗤之以鼻的厭惡眼神。漸漸的,她儘量趁他不在的時候打掃,但偶爾被撞見的她,卻成了做錯事的小孩,一臉噤若寒蟬,畏縮杵站一旁,他反而成了尊傲的皇上,當著她的面前大頒聖諭:「若能維持三個月才打掃一次,就隆重頒發獎金。」久了,厭了,兩個人越離越遠。
中指和無名指上的兩枚戒指,是什麼時候取下的?她的心裡最清楚,或許也有第三隻眼睛知道,但沒人明說。那天,學校的廚房阿嫂,一句輕悠悠的話:「三年前你從歐洲回來後,突然瘦了一大圈。」在她的心中震起陣陣漣漪,一波一陣,久久不能靜止。原來在心靈最深之處,一處不為人探索的角落,還有一隻隻眼睛在偷覷著,只是他們窺得了過程的變化,卻看不透那層外在的遮膜。
一趟忘卻人間煩憂事的出國旅遊,公主渡過了十三天夢幻般的快樂生活,只是這回王子不是他。少了柴米油鹽的愛情,讓她嗅聞到春天的氣息,一顆瀕死的心,竟徐徐的甦醒過來。明知橫亙在眼前的是一座千年踰越不過的傳統禮教大牆,但她仍執著的願意等候,彷彿廿多年前與母親的那場拉拔戰一般。
玻璃墊下同事的那張婚紗照,新人倆一臉笑瞇樣,男俊女俏,兩雙溢滿幸福的眼眸,同視著遙遠的前方,展現在他們眼前的,一定是一幅「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日子」的美景。正如每一對走進結婚禮堂的新人一樣,嬌羞幸福洋溢臉龐,漫漫人生長路,即使一路是泥濘坎坷,風飄雨搖難行,但只要有伴相偕,哪有熬不過的澀苦長夜?
但人生無常多變,時間在歲月的軌道上急奔,空間亦在日新月異的速率上更迭,縱有山盟海誓,相約執子之手到老的兩個個體,何嘗不也時時刻刻在改變?前進的方向相同嗎?用的是同一種速度嗎?四個奇幻變數的組合,譜成了世上多少的奇緣與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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