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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島嶼

發布日期:
作者: 徐正雄。
點閱率:738

 因為天候的關係,不得不放棄快速的飛行,改搭耗時的台馬輪,逃往邊境之島。
幸好搭的是夜船,做個夢,醒來時已經在島嶼邊緣了!
清晨六點多,霧像繭一般,將馬祖團團包圍,感覺自己還在夢中,霧像一層層薄紗,連在島嶼服役的軍人,也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航行的終點。直到枕戈待旦四個大紅字眼出現、直到白色階梯上的領袖彷彿對我們微笑,從未搭過台馬輪歸營的軍人,才確定了這座島嶼的名字。
南竿到了!港內幾位軍人急忙衝到碼頭,稍息站好,等待船隻纜繩拋下,與地面重新連結。這群島嶼,分明是台灣的一部分,卻總是離我如此遙遠,像一個從未見面的遠房親戚,這次,因為遭受了一些生命的挫折,決定到這個遠房親戚家避難,它的陌生與偏僻,剛好足以抵隔海那端洶湧難平的情緒。
如同出國般的規格待遇,過了馬祖海關,懶得尋找民宿的我,住進了碼頭的漁會賓館,從此,展開我八天的馬祖之旅。
其實,旅行並沒有時程表,但也沒有打算待那麼久!一切都是天氣決定。雨霧癱瘓了空中交通,連船班也斷斷續續,焦慮的乘客,經常六點不到,就守在港口緊閉的售票門外,我日日從住宿的漁會窗口,看著大排長龍的人們,心裡遂有了決定!既然來去都不容易,何不拋開一切牽掛,好好遊逛一番?
於是,我天天冒雨外出觀覽,心情打開之後,一切也跟著有趣了起來!
我不知道,原來馬祖的公車居然可以用悠遊卡,這是連金門都沒有的便利。為了省錢,不怕雨淋的公車,成為我最佳的移動工具,同時,也是我最佳的導遊。我的第一個景點,是山隴的獅子市場。
這個市場,有些食物令我著迷。
在此之前,吃過無數次的鼎邊銼,從來不知它如何製作,獅子市場二樓邊間的店家,替我回答了多年來的疑問。一口大鼎內,燒沸著三分之一鍋的水,烹製者用大瓢,從鼎旁舀一瓢在來米糊,熟練的沿大鼎沸水之上畫圓潑灑,待米糊在鼎沿開始斑駁,再用一支煎匙,將成品鏟入沸水中,接著開始加配料:薑片、冬瓜、蛤肉、魚乾、鮮魚、皇帝豆…上桌前再灑些蔥末。
這是鼎邊銼一體成形的製作過程,目前為止,我只在馬祖看過,其他地方的鼎邊銼,都是事先製作好,再與配料重新組合。
也許,這一碗米食在本島眾多小吃中,顯得樸素而尋常,但在馬祖,這是我每天做夢渴望的早餐。因為這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地方,物資缺乏,食物的選項並不多,所以,一道可口的小吃,就顯得那麼不容易。
這是許多人在台灣所不能體會的感覺,一個沒有全聯、頂好,天候不佳,7─11裡的某些東西就會斷貨的世界,那是一種甚麼感覺?一種得來不易的感覺,又稱為幸福。
因為不方便,所以,不急著離開的我,每天上獅子市場,除了吃鼎邊銼之外,也會順便採買一日所需,最好是,無需冰箱也可久放的食物。
像米食、水果、繼光餅、鮸魚丸,這魚丸我習慣買個五十元,隨身帶著當零食,吃麵吃關東煮時,偷偷放幾顆,提味,加菜。獅子市場的米食也不錯!地瓜菜包、白糯米糰內包紅豆餡,介於米糕和麻糬之間。還有椎狀的粽子,像獨角獸的角,裡面只有花生和糯米,簡單卻美味。
第二天,在山隴吃了炒魚麵,那天店內剛好有人訂桌菜,老板娘看我孤身一人,特地給我加菜,小捲、花蛤、關心…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麵食。
第三天,到碼頭附近的福沃村閒逛,雨仍然沒停,便到廟宇參訪一番。這個小島的信仰,似乎十分廣泛,許多案後的神明,於我而言都顯得陌生,其後遊覽了北竿橋頭村,那個神比人還多的聚落,更發現自己,對神界的無知。白馬尊王、華光大帝、五靈公、五顯公…,走到那裏,都有白馬尊王的身影,當地人說,那是他們的角頭神。
馬祖人的拜拜方式,也與本島不同!有人用未煮過的生雞當供品,這就算了,居然在五花肉旁擺一支菜刀,刀口上還堆著一小撮鹽巴,他們說:那刀要給神明切肉,鹽巴則是沾肉吃。
此處的神明,離人並不遙遠,宛如一位令人尊敬的鄰居長輩。
另外,每樣菜上還擺著一朵鮮艷的塑膠花,頗令人莞爾。
還有,馬祖人孝敬神明的香火也不同,他們燒著大袋的金元寶,對我來說,這些不同的習俗,不啻是一種嶄新的經驗,也漸漸取代了我的台灣記憶,那一段難解的關係,暫時被新的經歷瓜代。
第四、五天,走遍南竿各角落後,去了北竿,在能見度不到五公尺的天氣下,登上馬祖第一高峰。那山忽地拔高,挑戰起來有點吃力,偶而錯覺,阻攔我的不是地心引力,而是牽拖不清的過去。下山時,俯瞰整個北竿機場,發現那真是台灣最美的機場,痠痛的小腿腹,因此停止了抱怨,整個人的呼吸,開始平順起來。
在這裡,漸漸習慣雨天和模糊的景觀,也開始有了固定的生活作息。
每天清晨到獅子市場採買、每天找一個陌生的景點健行、每晚回賓館看電視或閱讀、入睡前到海邊聽浪散步,一點也不空虛無聊,一點也不想回到本島。
我像一株被隨意丟棄的受傷植物,因為雨天,因為剛好落在泥地,而有了生機。感覺上,有些新的神經,慢慢從腳底探出,鑽進了馬祖的土地,我的身分,漸漸從遊客偷渡成居民,雖不是蝴蝶,但也不是毛毛蟲了。
我在雨中、我在霧中、我在不方便之中、我在物資匱乏之中,似乎,慢慢的,看到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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