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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之戀

發布日期:
作者: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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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 
我愛泥土,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我愛你沉毅剛強的韌性,我也愛你柔軟慈慧底胸膛。
萬千年代的過去,你伴著地老天荒,你沐浴於星月底輝映,又耽戴著歲序的流湍。是的,萬千年代的過去,但沒有留下一絲波痕。
你沒有憂慮,憂慮只是年代搖晃的陰霾;你沒有歡情,歡情只是人間瞬息的泡沫,你沒有創傷,創傷猶如歷史的擔代。你永遠那樣健壯倔強,你永遠有著柔軟慈慧的胸膛。
泥土啊!我愛你,我愛你沒有記憶,也沒有掛累,記不起那一世紀戰爭的史詩,也不會為人間記掛那時代的禍患,你未曾編織著如飛絮的夢,假如有,那是你永遠伴著藍色底蒼穹,做過如大洋一樣浩瀚的呼喚。隨著太陽而航行,你只有聖潔底輝映,隨著那星月底伴奏,你只有沉靜神祕的遐思。
季節打從你心臟大步的踩過,或許是輕輕的躡踰,無論嚴寒底霜露,抑是盛夏底威陽,泥土,你一樣沉毅剛強,你一樣溫柔慈祥。
我愛泥土,你靜靜的躺著,神祇當年曾經做過試驗改造人類的悲劇,大地有過滾滾的洪流,又是暴風雨伴著大地震,然而這在你好比聽過一闋瑰壯的交響曲,你依舊靜靜的躺著。
你有堅硬的性格,讓我們畏敬,但也蘊含無比纏綿的柔情,讓我們溫存。
泥土呀!我愛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命根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沾染辛酸的苦淚。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吮吸殷紅的鮮血。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混和著鹹辛的汗滴。
泥土,我們曾經從你的懷裏長大,是一篇沉重而憂鬱的故事,這裏鐫著陰黯的傷痕,那是生活的記載。
泥土,你養活我們,然也曾為你帶來苦難,是一首冗長的詩章,劃過無數艱難的筆跡,那是生命的掙扎。
老祖父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混凝。」
一代一代的交替,生命在這裏生長,最後也在這裏寢息。
披過星月,戴著雨露,祖父一滴一滴的汗,翻掘一畦一畦的田畝。那裏堅硬了,又再翻鬆,汗珠淌滿了額頭,一抹拭又彎了腰,一鋤一鏟的開掘著,從朦朧的晨曦,到黑沉沉的夜晚,祖父踏著泥土,而泥土也沾染了老人憂鬱的皺紋和枯乾了的指掌,泥土和祖父的皮膚是一樣赭褐色的。
幾十個春秋寒暖,在默默的辛勤中輕易溜去,而老人撥開歲月卻是那樣艱難。於是祖父的肩背被逐漸壓弓了,急促的喘著氣息,作著乾癟的咳嗆,然而永遠不會忘了他戀念的泥土。
有一天祖父終於躺下了,輾轉在一榻矮板上,依舊念念著播種和收穫。將近傍晚底黃昏,祖父勉強吞嚥了一口他勞苦換來的粥湯,睜著衰弱而暗淡的凹眼,赭褐色的手,無力而顫抖的握著一束紙包,那滿沾油穢的摺疊的地契,咽喉像是打著冷抖的發著微弱的聲音說:「這是你們的命根。」
最後彌留的一剎那,還強調的指著跪在榻前的爸和媽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祖父生長從土地上,於是又打從土地下去。
●苦難 
自從爸和媽接承了祖父那一包沾油穢的黃色紙包後,毫無煩言的荷著鍬鋤,一手拉著那條扣繫瘦邁的黃牛底鼻繩,跟著踏上祖父的舊路走去。晨雞甫初唱,一滑落便爬起來,直到夕陽越過山外,昏鴉噪著煩囂的嗓門,父親又一模一樣的跟在牛屁股後,再踏過祖父的舊路回來,也帶了一身泥污。
媽在灶間渾忙,搧著炊煙,熱著湯水,滿額大汗,氣喘呼呼的,頂著祖母的差雜忙著操勞。
時光是無情的,也把祖母摧倒了,像祖父一樣說是再也爬不起來了。媽陰沉的臉,流著兩行淚水,嗟吁嘆息。這時有兩個陌生莊稼漢到家裏來,父親戰慄的手握著一枝禿筆,在一張白紙上畫圓圈,從此我們的泥土是屬於別人的了。薄薄的一紙契據,扭斷我們和田地的相依。
媽終於忍不住,出聲啜泣,眼睛起了浮腫,而爸像刀割似的難受,他說:「為了祖母,對不起祖父。」還自埋怨著不長進。
從此父親雖然一樣拉著牛繩,荷著犁耙,早出晚歸,但並不是踏著祖父的舊路,他是給左鄰右舍僱傭去的。
每當黃昏,父親回來一樣的沾滿了泥土,但顯得更沉鬱更愁悶,媽默默的依然整日操作,繫著無限痛苦的擔代,心裏頭有著難以打開的鬱結,有時二人相望,每作無語的沉默。日子是在這樣憂悶中艱難挨渡,父親的白髮平添了幾根,母親也深鐫了幾條皺痕,每當一粒米要下咽,總是起著莫名的楞呆……。
不知怎的,一天父親很早便回來了,一樣沾黏一身泥土,然而足盤上還流滴著殷紅的鮮血,泥土混合著血水,像祖父交給父親那一包赭褐色的油穢。媽著了慌,又一度滴淚,幫著揩洗。父親沉靜的說:「幾時沒下雨,泥土太堅硬呀!一鋤掘下,不小心被反彈戳傷……。」
可是,生活沒有容你歇息的空隙,在赤炎的威陽煎迫下,父親帶著創傷依舊和泥土掙扎,泥土堅硬呈著龜裂,然而父親更加賣力,猛地一掘,掉落難數的汗珠,很快被泥土吸去了,是那數不盡的汗滴,滋潤了泥土,泥土被翻鬆了,撒下種子,開始萌芽、茁壯。
迎著晚風歸來,從疲倦的身上,榨出了汗,揮出了力,父親的痛苦和憂患,不會去記掛歲月是怎樣安排,勤儉和辛勞,伴過了悠長的白日和黑夜,有一天總有一天的期望和收穫。
辛苦賣汗,勤儉粒儲,有誰知道他忍受了多少飢腸的抗訴,你看那縱深似塹壕的皺紋,做人何曾勝過牛馬。
是那兩個已是熟悉的莊稼人又一度到家裏,父親把一包用粗布紮緊的白晃晃的銀子取出,噓了一口極沉長也似輕鬆的氣息,換回那沾滿油穢的赭褐色的契據。
第一次看見媽和爸相對傻笑,似有無限的安慰。
●擔代 
泥土是嫺靜的,然而她隱藏著無盡的苦痛和憂鬱,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
我愛泥土,愛她那芬芳的氣息,和纏綿溫雅的情味,沉毅堅貞的性格。
我們如泥鰍般的曾經從她底懷裏滾大,過屎,撒過尿,捻著小玩意,捕蟋蟀、放風箏。我曾經淘氣的踩踏,躺在蜿蜒的阡陌上,油綠綠的狗尾草,撫著我的臉頰,傾聽著青蛙咯噪,那是一闋無規律的自然交響曲,我也曾望著高高的藍天,瞧著星月閃爍,浮雲馳騁,在那裏我做過無盡遙遠的甜美遐思,和天真絢爛的神秘幻夢。
泥土呀!你偉大的大地底母親,我曾貼著你的胸懷,而你把我一樣養大,是你無私的情味和性格,是你沉默堅毅的浩魄,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爬起來,又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躺下去,你找不出刻劃年代的紀錄,而人間卻有深沉的苦難記憶。
假使是急湍的水流,那祇能加增你的沉靜;假使是炎陽,只有使你更堅強。在春天你使蝌蚪歡躍;在寒冬你又給牠庇護掩藏,時光是怎樣的流,朝代是怎樣動亂,泥土你是永遠屹立,永恒無恙……。
…………
是那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爸和媽又把那包赭褐色油穢的紙包交給我。
「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爸說。
「是的,這是我們的命根。」我安慰著白髮蒼蒼的父親。
「是的,我要把它守護,要把它耕耘。」我慇懃的望著慈祥而憔悴的母親,負起沉重的擔代。
●寶藏 
於是,泥土又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了,如同自己的生命。我們偎依、守護、珍惜,為她保養,把她耕耘、灌溉、芟蕪。然而她也還給我們以糧食,使我們溫飽,使我們落根又生葉,長大又結果。
到我不知已是第幾世代了,自從我懂事後,祖父曾經撫著我的頭蓋,把旱煙管的銅嘴,咚的擊著土磚說:「就像這棟房子吧!和我們的田地一起交在咱家手裏,那是遠祖從黃河之西畔遷移來的,那是七百年前的宋末代,金兵去了又來撻虜;北方和中原遍地狠煙,祖先在兵荒馬亂中輾轉逃出翻越仙霞嶺,到這東南濱海一角定居,這房地是辛苦的血汗粒積換來的。」
又說:「到你已是第二十三代了,我們未曾失去它,有時青黃不接,也曾暫時典押過手;但一翻身,我們又贖回來。這是我們靠活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是嗎!我該牢牢的守著,不要失去,才不會對不住祖先。」我深深的刻記著。
一代人接過一代人,像接棒競跑似的延續我們的生命,沿著年序向前奔逐,一世紀一世紀的迎來又送往,數不盡歲月的流轉,泥土始終是我們的血輪,是我們的心臟體系,是我們生命的脈搏。
泥土散發著芬芳,土裏有著掘不盡的寶藏,生長著四季異殊的花草、葉子、蔬菜、芋麻、棉花、穀物,供給我們穿的吃的;春來水滿田畦與池塘,這時有青蛙,還有魚鮮,土剎、鱸鰻,有著數不盡的魚蝦讓我們網羅、烹調,作為珍餚,讓我們享口福,打牙祭。
夏季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有新果、有螃蟹、田螺供我們下酒,還有蚯蚓鬆土,和我們作釣魚的餌物。
秋收有金黃的稻草,不僅供作燃料、蓋屋、馬欄,還可作過冬的草墊,編織草鞋。這時田地雖然乾涸,可還軟潤潤的,仍可以發掘土溜、泥鰍、刺魚,可與黃菊齊媲美臼。
冬天,大地雖然一片嚴霜,朔風怒吼,可是豌豆正開花黃紫爭妍,油菜馨香,蘿蔔、菜頭,紅白交映。麥穗呈金黃,在莽原上搖擺著誘人芳姿,真是惹人心愛陶醉。
這是一篇絢美的原野詩章,一幅自然的圖案,一闋充滿田家風韻的旋律。我為這美好的大地而迷戀,為這香艷的畫面而嚮往,也為這豐腴的家山而發狂癡纏。
那是大地,大地-泥土,泥土;我的母親的芳儀容貌,是我的母親的心臟。它為我們的生命而跳動,為我們的生命而謳歌,也為我們的生活放射如虹的異彩。
●葬親 
自從父親手中接管那幾畦足以溫飽的田地,我們辛苦的耕掘,不管凍僵與熱暈,不分晝夜與災荒,胼手胝足,用自己的血汗換取果腹,抵擋飢寒。雖然我們不夠餘裕,但我們也歡樂天然,分享人間的生趣。
所以我愛著家園,因為家園是我們的搖籃,我愛著泥土,泥土是我們的乳奶,它孵育我們,餵養我們長大……。所以我不忍捨棄,也不甘背離,長年我擁抱它,我吻著它,踩著它,猶如一個頑皮的嬰孩。它也望著我展眉露頤,也對著我作憨愿傻笑,我也守護著它,心滿意足,尤如一顆藍寶石,在我的胸前亮著璀燦的光華。
當父親撒手塵寰,母親接著也永離人間,在一個短時間內家遭大變,收殮飾終,自是人子的責任。然而四壁徒然,毫無餘積,要怎麼來籌措應付,心中徬徨,憂苦交煎,無以終日。堂伯叔們還是老主意,說要把西浦畔那坵園典押出去算了;嬸姆們亦建議把長溝邊那畝田賣掉算了。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使我神靈無著,拿不出主意。
本來變賣田地,來安葬父母,是鄉俗常情毫無奇怪,亦非羞恥事,但每當我想到田園,立即浮現一幅熟悉的臉孔,那是爸慈祥而溫和的聲音。
「這是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
還有祖父也曾說:「這是我們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於是我猛醒了,親友們把田園打的主意,都被我往腦後丟扔。於是我四處奔馳,乞哀求憐,告貸典質,竭澤搜索,把能變賣的,能賒拖的,都拉湊起來,終於草草的把父母掩埋,聊盡人子之責任。
媽常說:「人生以土為生,也以土為安。」反正我們都從泥土爬起來,也終歸於泥土,可不是?人們靜悄悄的來,也應寂沒沒的歸去,何必喧嚷嘩噪,那些繁文縟節,飾終盛典都是多餘的,死的人不聞不見,而誇耀的只是那些子孫,甚至是一些將來要典宅賣地的王孫公子,和富商巨賈的紈子弟。
何況我們是莊稼漢,我們是大地的兒子,我們生來赤裸裸,死也不帶去甚麼,一切以盡其哀思而順變。因此,我這樣的安排,冥想雙親地下有知,定必會原諒我,而含笑於九泉的吧!
這樣,田地仍由我們繼續耕管、翻耘、播種、培養、灌溉、生產,因為,田地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它聽由我們自由操縱。
●夢魂 
然而,自從遊子在海外漂蕩,空抱一分幻念,遠離鄉邦,睽別泥土--那孵育我們長大的母親,徒自蹉跎歲月,滿載兩袖清風,可未嘗忘卻你的恩情與苦難。
異鄉仰望星月,低首回甘搖籃,如今只剩一腔情意,依依牽繞昔日的乳香。
夢魂泥土親恩,那日落雲深的田疇,何時重返你的懷抱,作刁潑嬉躍,踩踏於你的胸膛,臥醉在冬溫秋涼,重溫童稚的夢鄉。
為問溫馨慈祥的母親呀!
別來,別來你可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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