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繫北勢溪
想看就瞄一眼,不想看喝酒吃菜,何必為這點小事生氣動怒,多不划算!
阿姣向我道出內心值得驕傲的事:我這些年摸過5000個以上的人頭,為他們剪髮。每個頭都是圓的。臨走,都會朝我點頭、微笑。
阿姣還在酒後向我宣揚:她沒有丈夫,卻享受到白浪滔天、龍爭虎鬥般的性愛生活,以及海枯石爛的愛情。讓天下的女人嫉妒吧!
我聽了她的話,笑了,也哭了。
為什麼哭?
感動。
真的,還是假的?
假的。
走,我討厭說謊話的人!
阿姣趁著三分酒意,向我懇求,把美髮部經理讓出來,給周雅琴做,讓她享兩年的清福。她已經為社會作出了貢獻。
行,我回去跟李發商量,怕他不同意。
李昇在北京挨了白眼,受了悶氣,給他一個機會教育。回了麵館,他有了驚人的進步。平心而論,北京的麵館師傅不是排斥他,欺侮他;而是教導他,囉嗦他,為的讓他做好麵食廚師。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李昇做了「北勢麵館」經理,從北京帶回新的經營風氣。這證明我換上他是智慧的抉擇。
李發是我的老友,他說讓李昇夫妻都作經理,一則被人說閒話,二則引起年輕人的驕傲,這不是揠苗助長,惹是生非麼。
為了調整人事,召開會議,討論半天,終於選出女髮部的資深髮師陳淑蓉做經理。她的兒女都已長大,身體也好,這樣一來,林姮姣只得退休下來。
阿姣退休,是經過長期的思索考慮決定的。原早已提出,礙於我對她的糾纏,始終張不開嘴。她已有不少積蓄,實在用不著額外的收入,否則便陷入了貪婪的陷阱。她的這種瀟灑人生觀,官僚政客卻難以望其項背。
林姮姣收到通知,便不再上班。總務部門打電話給她,請她來領離職金。打了數通,沒人接聽,大抵電話線路發生了故障。
果然,一輛小貨車運來一批禮物:鶯歌陶瓷廠精製的保溫瓷質茶杯,上刻一幅水墨畫:北勢溪上,茶田、野樹、藍天。旁鐫仿宋紅字:
情繫北勢溪
阿姣並未署名,她原是不愛沽名釣譽的人。她送來一百個瓷杯,「北勢麵館」、美髮部同事,每人一個,還有餘剩,足見阿姣的誠懇心意。
我打手機向阿姣致謝,關機。沒人接聽。也許阿姣去看望兒子,忙於家務。孰料過了一週,她的兒子──台北銀行襄理打電話來,問及母親的去向,我才緊張起來。走遍了坪林鄉、石碇鄉,北勢溪沿岸的深山廟宇,我始終尋找不著林姮姣的蹤影。
依著阿姣的性格,她是不會剃度出家的。既未受過感情的刺激,又無債務的負擔,她能上哪兒去?難道是我得罪了她?
淚眼矇矓,站在北勢溪岸,我朝著溟茫幽邃的蒼山,高聲吶喊:
「阿姣,林姮姣!回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