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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劫

發布日期:
作者: 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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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又傳統的母親,對她說的話,總是脫離不了遵守禮教的啐啐唸,吃飯如何持筷端碗,言談行止,甚至坐相睡姿都應守閨秀分寸。母親的話,像三、四十年代跳針的唱片,每天在她耳邊一遍遍的迴響著。
「別人送的花兒,不能親手去接。」母親總是一再如是對她說。
醜小鴨一隻,一頭膨亂發黃的卷曲頭髮,塌扁的鼻子和類如鼠目的三角小眼,她一點都不美。同是愛作夢的年紀,她卻不像同齡一般女孩,每天歪頭支腮幻想白馬王子翩然而至。偶爾端凝鏡中的自己,再兩三年就是一朵花的十八姑娘,屬這個青春洋溢的年紀,周邊到處是如花似玉的閨友,她們個個是舞台上聚睛的主角,但她卻屬一旁持牌提壺的灰姑娘,通身找不到一絲發光的亮點。文靜乖巧大概是她身上唯一可尋得的好處,不爭不吵的個性,恍如清新的空氣般,讓人感覺自在放心。
炎炎夏日,屋外蟬聲嘶嘶,一陣一陣,屋內酷熱如炊籠。午後,大地陷入一片昏昏欲睡。飯後,父親早就呼熱搖扇到屋後大樹下尋老友聊天去了,母親也揣著一身溼淋淋衣服,找隔鄰嬸婆串門子去了,任憑鍋瓢碗盆油膩滿滿一槽。屋裡只剩她一人,大門敞開著,護龍廂房外一小方天井,抬頭可覷得的一片藍空,還有穿堂而過的徐徐涼風,房門口一張吱呀作響的老舊竹躺椅,是這屋內唯一的涼爽桃源。她,躺在椅上小寐,一屋子安靜得出奇。
一個翻身驚動,半瞇的眼縫,竟瞥見眼前一個人影,五步之遙,站著不就是住在隔鄰小她一歲的男孩嗎?兩隻眼睛正死盯著她身上瞧,睏意正濃的她,母親常叮嚀女孩該有的分寸,讓她不假思索的連忙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間,躺平床上續睡,這回恍如船隻覓得安全的港灣,繼續下錨停泊。錨越下越深,夢越沈越深,恍惚中,腳趾間有什麼在抽動著,猶如一條溼滑的長蛇,正使勁的尋覓鑽身的洞口。她,猛一驚醒,床尾,男孩正用手指在她的腳趾間來回抽動著。
男孩一見她睜眼,慌忙跌跌撞撞衝出房間,她,緊追而出。簡陋的客廳,一張木頭方桌,兩條長凳子,男孩坐在門檻上,女孩坐長凳椅一端,沈靜數分鐘後,女孩問:「人家在睡覺,你在做什麼?」男孩不發一語,濃厚的呼吸聲中,有鼻涕欲流未出的阻塞聲。突地,男孩衝向廚房,女孩一嚇,下意識的危機警覺,連忙拔腿往外跑。
熾烈的火球正在頭頂當空耀威,屋外也靜得出奇,連蟬聲也歇睏停嘶了,四周杳無一人。女孩跑啊跑,最後停步在一面照滿午時炙陽的牆前,心底疊生的驚恐,讓她彷彿惹犯了瘧疾般,三條被子也趨不走那渾身的寒意。時間好像被施了魔法,定格停止一般,有若一世紀之久後,女孩像一隻驚弓之鳥,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慢慢的踅回家,一屋子空蕩蕩的,男孩不見了。女孩弓身瑟縮坐在飯廳椅上,祈禱著母親趕快回來。
女孩將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母親,哭啼吞吐的話才說到一半,男孩衝了進來,一個撲身,就跪倒在女孩的面前,滿臉的淚漬,一句話也吐不出。女孩手腳慌了,坐在一旁的母親,像拍了驚堂木的衙門知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警世洪鐘:「這回原諒你,以後不可以再這樣,要不然就要告訴你父親。」男孩嚎啕哭出聲,長跪不起,最後在母親的規勸與扶持之下,男孩才轉身躑躅回家去。這一轉身,男孩和女孩成了永遠的陌路人,路上碰著了面,也裝作不認識,即使兩家相鄰而居。
偶然丟擲入池,激起陣陣漣漪的石子,終於靜沈池底,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一般。女孩,仍是醜小鴨一隻,頂著一頭膨亂卷曲亂髮,常歪頭支腮,想不透這莫名其妙招來的花劫因緣何在?一日裡,瞥見防空洞上繽紛恣放的小白花,循憶追蹤蛛絲馬跡而去,才猛然驚覺……,原來事發的幾天前,她從同學阿嬤的手中接過了一朵淨白、香氣馥郁的玉蘭花。
一朵香溢的小花,招來一場莫名的花劫。母親的話或許是對的,花是不能隨意親手亂接的,猶如不是每一樁愛情都是甜蜜的,有些是必須付出沈痛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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