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午﹐林本源園邸的美好時光
輕細微雨,把午前燥熱的暑氣緩緩醺挪移去,空氣裡換上淡薄的沁新味兒,好聞的。
我從人群散去的市場邊一路行來把多年前常在這裡遊移的行腳印記從心海裡翻攪出來。想著那時也是這樣的暑熱季節;這樣的夏午時光,為了躲避烈日、為了貪戀園林裡這悠涼微風的舒服感,無意中走入而發現的迷人驚喜,像無限擴大的漣漪震波,狂烈的打在心版上化成無數個造訪此地的夏午時光。
那時的林家花園還有很多地方在整修,一處處圍掩的牆垣裡,漆繪脫落斑駁的木建築還依然顯透著精細做工的雅致味,漫著時光感的寧靜氛圍,引領我的探頭欣賞。幾棟可以走進的庭臺樓榭就常有我駐足的走踏痕跡,尤其最愛倚坐榕蔭大池畔的老樹下,聽娑婆的樹音與鳥雀合奏的輕歌,看青碧湖水間映入天光雲影的變換風采,更愛這裡陣陣的徐徐清風,是閉眼小憩的短暫午眠裡撫伴的催眠柔手,感覺在這裡的下午總是有芳甜的愉悅夢境。
而今,多年過去了,我因住居遷移的關係多年未踏上這片曾經熟悉的土地,雖然人們還是俗稱它林家花園,但我知它有了更正式的名--『林本源園邸』,除了園林庭院的部分是開放給大眾休憩漫遊的所在,關於邸;曾是林家人住居的部分,也能在特定的時間裡隨著解說人員的帶領進去參訪,我懷念過往與想探訪宅邸的心就時時繫念著,終於在這樣的夏午時光化成實際的走訪行腳,跟著板橋市公所的解說員和一群對老宅有所喜好與眷戀的伙伴,一起走入這充滿典雅和低調奢華的歷史建物裡,感受前人在這裡住居的風情雅氣。
一入園裡,樟樹與桂花的香氣在雨潤後的清新空氣間浮動著不同層次的芳味,陽光露出了雲層灑向我仰望的葉隙間,特別斑斕綺麗,柔光中朵朵的花顏有了蓬勃的朝氣。彎進拱門,走進宅邸的木門內,寬闊的視野和花木扶疏乾淨的院落,把夏日浮盪的心緒完全鎮妥下來。半月池水把這裡揉進一絲絲的浪漫氣息,讓方正格局的三落大厝有了不會太嚴肅拘謹的氣息。草地間一方雕有『聖旨』的鎮石,刻寫著這裡曾展現的政商地位與榮光。
站在三落大厝的庭前往內看,很難不被這裡形式完整、大器又典麗的建築形式所震懾。巍峨闊廣的大宅中,又有許多美好的細節處處勾拉著心魂,化成我們極度慢行的步履。
造型奇趣的斗栱、做工細緻的格扇、壁上雅致的磚雕、取其福祿意向的圖騰、彩繪的斑斕色顏、屋頂燕尾飛揚的好看弧度、配色鮮濃中又不顯俗豔的美麗剪黏……都把老宅富貴氣中又幽雅的品味一一呈現,讓人領略到過往藝師在這房子所精心佈局的佳構,在這裡穿行就像在品味空間的深度藝術般,每一步都有悄喜的邂逅在某個彎角等待被發現。就連屋後牆垛上用青磚與紅磚堆砌排列的佛教萬字圖案,那磚色在時光的漫染中呈現出一種樸雅的色澤,那組構的幾何線條在齊整中又呈現某種律動感,溫潤又耐看,讓我的視線久久無法移去。
走出了宅邸部分,我們依循動線來到書屋前的涼亭下小憩,聽風品雲,聽解說員娓娓道來林本源的歷史沿革故事。
話說林氏的祖先林應寅於清朝乾隆年間渡海來台,最初定居於今日的新莊,其子林平侯亦跟隨來台跟鄰人學習經商,一舉成功還衣錦還鄉,納捐官位,後來因無意於仕途而辭官回台,當年林家已是富甲一方的商人,田疇多矣,為了收租方便遂遷居於板橋此地開始建造大宅院落和園林。從建造之初到歷經多個時代,清朝、民初、日據時代、光復後……許多年代的興建與整修、也加進各時代的元素,但又巧妙的相互融合,呈現的整體氛圍就是中國南方式的宅院園邸,充滿濃烈文人雅趣的大家院落。
或許是自己也是學藝術與熱愛書籍之人,我最喜歡汲古書屋及方鑑齋兩處樸雅的所在,想像著以前的林家人在這裡讀書寫字和友人一起吟詩詠唱,是何等快意的風雅之味。尤其方艦齋邊有小小水池,池中睡蓮朵朵浮盪,池水四邊也都有遊廊及假山小橋,還有小巧的戲亭和看臺,圍掩出一個遊憩感濃烈的空間,行走其間有一種迷行與遊戲的自在與快意,是個令人放鬆的隱密角落。
穿過特有的抑景廊道,當從狹小幽暗感的廊道走向外時,會感覺景色特別明朗大器,抑景是中國林園裡的一種手法,在林本源邸裡也有這樣的做法。當從迴窄的廊道川行出來,會覺得來青閣、定靜堂、觀稼樓……這些建物特別高廣,戶外的景色也特別闊氣,剛好這些樓閣都是用來招待貴賓下塌之所或舉行大型宴會的所在,不但屋亭佔地大、隔間少、穿透性高,連樓前的腹地也特別闊廣,也展現了大宅院落的華麗風情,雕樑畫棟中有許多值得細細品味的精緻工藝傳承著,讓探訪中有源源不絕的發現之樂。
走至榕蔭大池畔,這裡就是我記憶最深的所在,當年不知有多少個夏午的眠夢都是在這裡與涼風一起孵育的,現在的池水更碧綠倒映著亭閣與樹影,一群鴨子悠閒的悠游著,煞是悠閒好看。也提醒自己,有機會要常來這裡參與林園在時代演進中改變的容顏,而不要一別就是好多個年頭的過去。
走出林園出口處,白色的馬茶花開得清雅幽柔,就像林本源邸給我的典雅印象一樣,淡雅卻令人深印。
是城市中一方愉悅淨土。
感謝這個美好的夏午,我在林本源邸發現樸雅的美好質氣,在時代的更迭中依然的傳承著,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