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尾仔囝
「你睏罔睏,毋通陷眠啦!」跛跤膨豬高聲地說。
雖然,跛跤膨豬的語氣強硬,但內心似乎已軟化了不少,不替他還行嗎?往後他將如何做人?如何面對被欺騙的至親好友?倘若要怪,只有怪自己養了一個不爭氣的了尾仔囝,其他受害者又何辜呢?
可是,今天替他擦完屁股,並不代表明天他不再拉屎。儘管他曾經試圖以斷絕他的財源來牽制他的行為,其目的是想看看他、從此之後是否會有所收歛或改變,但這個了尾仔囝不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使出的花招更是無奇不有,向親戚借錢更是他料想不到的事。尤其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毛頭小子,竟能以其三寸不爛之舌,打著自己父親的名號,取信於年老的長輩,騙取金錢供自己花用,其行為的確令人不齒。可是再怎麼地不齒,貓仔馬俊畢竟是跛跤膨豬的兒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他非他所生,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在名分上、道義上,或法律上,他都無法逃避「父親」這個既定的角色和應負的責任。況且,孩子並非天生的了尾仔囝,他之於會變成這副模樣,身為人父,必須擔負疏於管教之責。自古以來就有「養不教,父之過」的明訓,故此,他似乎找不出一個正當的理由來推卸這個責任。
誠然,即使貓仔馬俊與跛跤膨豬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但貓仔馬俊實在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他早已料想到,一旦這件事情曝光,父親勢必會站出來替他收拾殘局,絕對不會放任不管。唯一的或許是要被他臭罵一番、訓一頓。可是在聽多了老歲仔的嘮叨和訓示後,他似乎早已麻木了,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而且他還深深地感受到,當老歲仔正在氣頭上時,他的身段必須放柔軟,萬萬不可和他硬碰硬,就任由他罵個痛快,訓個過癮,如此一來他便沒轍。倘若自知理虧則又白目地和他對立叫囂,必定沒有挽回的餘地,更別說有好下場。這也是近幾年來,他和老歲仔之間,發生無數次衝突後,領悟到的真理和吸收到的經驗。認真說來,老歲仔實在可憐,一生勞碌歹命,好不容易存了一點棺材本,遲早會被他這個欲食毋討趁的了尾仔囝花光光。
翌日一早,貓仔馬俊看見跛跤膨豬肩上挑著一擔「豬屎尿」正要起步,連忙走過去。
「阿爸,我來擔、我來擔。」
「你來擔?」跛跤膨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敢有彼個氣力?」
「阿爸,我比你較大箍,無問題啦!」貓仔馬俊神氣地說。
「來,欲擔予你擔,」跛跤膨豬小心翼翼地把「粗桶擔」放下,以嚴肅的表情說:「你每擔一擔豬尿去山,潑囥咱的田裡,我替你還一百箍。」
「阿爸,我昨瞑算算的,攏總欠人二萬九千七百箍,這陣擔一擔你才欲替我還一百箍,我看等我予粗桶擔壓死,抑擱還袂完。」貓仔馬俊失望地說。
「擔一擔豬屎尿一百箍,世界上敢有赫好趁的事志?」跛跤膨豬輕視地看著他,並重重地說:「恁爸共你看出出的,你無才調啦!」
「阿爸,我已經共你講過,等你若去蘇州賣鴨卵,咱兜的田園厝宅當然嘛是我來繼承,到時受到環境所逼,我一定會搰力來拍拚。」
「我老早著共你講過,你這陣若毋搰力去拍拚,一日到暗數想欲得我的田園厝宅,我擱重新共你講一遍:去徛囥咱後壁山,面向恁祖公祖嬤的墓,佇赫戇戇仔想、沓沓仔等啦!」
「阿爸,無人比我擱較瞭解你,你人好心軟,我相信有一日,你若是去天頂做佛,你所有的家伙佮錢銀,一定會留予我。」
「你毋免共我呵咾,」跛跤膨豬瞪了他一眼,「恁爸雖然無讀冊,但是捌世事、明是非,無論做啥物事志,絕對袂受著別人三兩句好聽話的影響。」
「阿爸,我是實話實講,毋是咧呵咾你,因為無人比我擱較瞭解該己的老爸。」
「既然瞭解,為啥物毋聽恁爸的話?」
「有啊,我有聽你的話啊!」貓仔馬俊辯解著說:「阿爸,你想看覓,每一次你罵我,我毋敢應喙;你拍我,我毋敢還手,攏嘛乖佫若狗的,隨在你咧拍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