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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符與門神

發布日期:
作者: 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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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任何民族過年,都希望百無牽慮,歡天喜地的迎接一個好運道的來臨。中國古人過年,一面積極地招祥納福,同時還防範邪魅入侵,因此在大門口懸上桃符,以禦不祥。所謂桃符,便是以桃木製成的符。符是兵符,本來是用金玉之屬製作,雕以花紋或文字,剖而為二各執其一,遇軍國大事,則合符驗證,作為憑信,這是一種權威的象徵,後來民眾便用桃木製成符狀,分懸在門戶的兩旁,象徵權威,以鎮凶邪。
周禮夏官戎右云:「贊牛耳,桃茢。」荊楚歲時記謂:「帖畫雞於戶上,懸葦孛,插桃符其上,百鬼畏之。」符用桃木,百鬼何以會見而畏怖呢?淮南子詮言:「羿死於桃棓。」棓是大杖,因為用桃木製成的大杖,曾經擊殺過羿,從此鬼畏桃木,桃木便能卻鬼了。白孔六帖中對於桃符並不如荊楚歲時記所謂「帖畫雞於戶上,懸葦孛」而是「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戶,名仙木,百鬼所畏。」僅僅用桃符一項已夠發生驅鬼作用。
玉燭寶典中不僅同樣言及桃符,而且說到桃木的出處和更進一步寫上古代驅鬼的二位神名:「元旦造桃板著戶,謂之仙木,以鬱林山桃,百鬼怖畏,即今之桃符也。其上或書神荼,鬱疊之字」。桃符本身,已能禳祓,若再寫上神荼,鬱疊之字,其作用更大。漢蔡邕獨斷云:「海中有度朔之山,上有桃木,幡居三千里,卑枝東北有鬼門,萬鬼所出入也。神荼與鬱壘二神居其門,主閱領諸鬼,其寒惡之鬼,執以葦孛,食虎。故十二月歲竟,畫荼、壘并孛懸葦於門戶,以禦凶也。」
神荼與鬱壘是兩兄弟,他們住於度朔山的桃林中,皆能指揮鬼,管制鬼,不許鬼做壞事,凡有做了壞事的鬼,他們捉來餵老虎,故而獨斷謂畫其像,玉燭寶典謂書其名,均能逐鬼,但是傳到後來,書名之風衍化為「春書」、「春聯」,畫像則漸自成體系,荊楚歲時記裡也說:「正月一日畫二神貼戶左右。右神荼,左鬱壘,俗謂之門神。」這裏不僅記載著蔡邕同樣歲尾年初畫荼壘二神的習俗。並且確定了左右位置,正式命名為門神。
早期的桃符所書的神荼與鬱壘,未加門神之名。而門神之名在夏殷時代已被沿用。淮南子齊俗訓:「夏后祀戶,殷人祀門。」周代仍沿用其俗,禮喪服大記注:「君釋萊,以禮祀門神。」可見三代禮祀門神,已經成為習俗,但是門神是什麼樣子?並未說明。
根據先民穴居巢處的生活來推考門神之來源,可能是守門的狗。在中國西南,石碑頂上雕刻一隻怪獸的頭,伸出長長的舌頭,口中橫啣著一根劍。四川新都縣桂湖附近有一個方形石柱,柱頂雕著一條狗。四川北部汶川縣開「羌民」部落所住石砌碉堡,門口在碉堡頂上,每一個頂上有一隻狗在守門。由這三點看來,遠古時代,狗在洞口或門口為人守衛,甚至啣著主人的武器,以防主人入睡時被人偷襲,這是極普通的事。安陽發掘的殷墟甲骨文字代表狗的字,是一隻狗捲著尾巴守門的樣子,我們用最保留的態度斷定中國先民用狗守門,至遲始於殷代,是無疑問的。
在淮南子中有謂:「今世之際井門戶箕帚臼杵者,非以其神而饗之也,特賴其德之煩苦無已也。」由此可知古代祭祀諸物,原為拜物,對於家庭用具之勞苦,尚且表示感恩之意。狗為人守門,不眠不休,真是「煩苦無已」,人們「特賴其德」,以保安全,當然格外感恩而饗之了。
對于奉狗為門神的說法,也許會有人提出非議,但是我們若就西南出土的戰國時期的門神雕像,大多是伸長舌頭的獸頭,長沙出土的楚木俑都是伸長著舌頭,四川新津縣出土的漢代陶俑,是伸出長舌的怪人頭,樂山蠻子洞漢墓前石柱上所浮雕的武士,舌頭也伸得頗長,這類伸長舌頭的守門的人或獸,除了象徵遠古時代守門的狗而外,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明它。
到了周代末季將狗衍化為獸頭,衍化為木俑,到了漢代衍化為怪人,進而變為武士。國策齊策高誘注:「畫神荼與鬱壘首,正歲以置門戶」。在戰國以後,神荼鬱壘二神的畫像當然不屬于獸頭,但必然是人鬼俱畏的怪人狀的武士,必然是張口吐吞的巨人,若是完全擺脫了狗的象徵意味,他們便不能成為人們習俗禮敬的門神了。
與荼壘二神同樣具有驅鬼神通的,莫若進士鍾馗,左傳定公四年分封衛康叔的殷代遺民七族,其中有姓「終葵氏」。「終葵氏」是南方氏族,「鍾馗」與「終葵」諧音,鍾馗故事當然起于南方神話。傳說唐明皇夢見一個穿著藍袍的人捉鬼吃,自稱終南山進士鍾馗,現在流傳的鍾進士畫像,赭面,髮髯如戟、瞪目、張口、還略露其舌頭,右手執筆,左手握書卷,上有「新正大吉」四字。可見早期的鍾馗,並不一定在端陽節祭祀,在新正時也同樣作為門神的。
中國西南方開化比較遲,以鍾馗的形態和神通而言,頗相似于戰國時禮敬的荼壘二神。他之所以到唐代才被注意,大概是北方神話演變為南方神話後重複流傳的關係吧!依照筆者的揣度,鍾馗代替門神之說,也許起于唐代之前,因為在初唐時已有另一傳說,謂秦瓊寶,尉遲恭為門神,三教搜神大全云:「戶神,唐秦叔寶,尉遲敬德二將軍也。按唐太宗不豫,寢外鬼魅呼號,太宗以告群臣,秦叔寶奏云:『願同尉遲敬德戎裝立門以伺』。太宗可其奏,夜果無事,因令畫工繪二人之像懸宮門,邪祟以息,後世沿襲,遂永為門神。」秦、尉遲二人皆係初唐名將,近代門神之畫將軍模樣,即是依據此一故事而來。這與鍾馗之以文士執筆卻鬼,又異其趣。
神荼鬱壘之像,渺不可考,鍾馗之形態,可能尚存依稀有傳說中荼壘神貌的一二。清代翟灝通俗編鬼神對門神引用月令廣義云:「近畫門神為將軍,朝官諸式,復加爵鹿蝙蝠寶馬瓶鞍等狀,皆取美名,以迎祥址,世俗沿傳,莫考其何方也。」清代所見的門神,大至與現代的門神無何相異處,門神的作用,原為消極地驅鬼,至此則變為積極地招祥了。
對於門神,從拜物、拜獸、衍變到拜人,門戶為神,屬於拜物;犬為門神,屬於拜獸;神荼鬱壘乃至鍾馗、秦、尉兩將軍為門神,則屬於拜人。不過從古代的桃符書名畫像,將荼壘(乃至後來的鍾馗)變成了人,後來又將秦尉遲兩將軍代替了古代的荼壘,將人變成了神,這種神的人化,人的神化,似乎是拉近了人們與門神之間的距離,而將遠古時代的拜物、拜獸的原義推得更遠更淡,幾乎完全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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