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身是客
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知我愛你。」那是跨越不過的情感鴻溝。有人說:「最遠的距離是你和我之間的口袋。」那是人我之間金錢關係,人類在世界上最麻煩的現實。但是,最難的是跨越存在自身的鴻溝,自己過去和自己的此刻,如何能跨越?只有自我挑戰才有可能。
初到歐洲,第一晚在義大利中部小鎮阿雷佐過夜。八月,北半球緯度比台灣稍高,也是夏季當頭,當晚七點多陽光仍炙烈,陽光照射在古老的城鎮建築上,厚實的石牆,方正整齊的街道,強烈的光影,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九點多才天黑,夜裡睡在單人彈簧床上,因為旅途勞頓,很快就入眠。但是夜裡忽然下了一陣大雨,恍惚間,霎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等到真正醒來靜聽雨聲,才驚覺離開台灣千萬里,那一刻,才知道原來咫尺天涯的心情,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而到大洋洲,坐了一整天的飛機,終於到達紐西蘭北島奧克蘭附近的小鎮,也是八月,卻是冬季。當晚柔軟的單人床,潔白的棉被,雖然短暫的不習慣,卻因勞累很快入眠。一早醒來,依然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等恢復知覺,擁著軟軟的被窩,還是問著自己,為何身在異鄉?為何飛越千里來到此處?縱使自己決定去處,縱使已經親身走出家鄉,仍然會在天明之際朦朧睡夢之間感到疑惑,我們經常在抉擇的關口反覆,意識也會在黑夜與白晝之間徘徊。
這是許多旅人經常面臨的時刻和心情嗎?
想李後主的「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想許多家國破碎離鄉去國的人,那些尋求政治庇護的國際人物,那些戰亂流亡的難民,一朝醒來有家歸不得的悽愴,還好這都不是我的處境。我是愉快的旅人,怎在一早想起這樣的情境?還真是多愁善感憂國憂民呢?只好告訴自己,這只是旅遊,想想,這是屬於我們這一代的幸福,只要我願意,隨時都有家可回。
千里之間,鄉愁在蘊釀,想著遠在太平洋西岸台灣的家人,時空的轉換,讓人瞬間覺察到現代科技的進步,今天和昨天,可以跨越好幾萬公里,距離已經不會是太大的障礙,但是腦中思索的問題的存在往往除了距離,仍有其他的空間和情感的糾葛,答案經常已知,卻無法破出自己織就的繭,因此仍在現實與回憶的模糊地帶之間失去辨識的能力。
極力擺脫迷惑需要冷靜的思索,也唯有覺醒的時刻,才能清楚自己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