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和熊掌
恩格斯談到歌德的成就時曾說:歌德最不喜歡跟「神」打交道,他不願聽「神」這個字。他只喜歡人的事物,而這種人性,使藝術擺脫宗教桎梏的解放,正是他的偉大之處。
作家最好別迷戀政治,但應關心政治。因為官場是追名逐利的地方,只要投身進去,很難解脫。歌德從不跟政治打交道,這是他具有智慧的眼光。
茅盾是現代史上著名小說家,他在1949年中共建國前夕,春風得意,紅得發紫。他是首屆文學藝術代表大會的副總主席,會中,他代表國統區作工作報告,會後被選為文聯副主席,作協主席。茅盾當選全國政協常委,同時被聘為首屈文化部長。
歷史考證:茅盾於1927年脫黨,是「黨外民主人士」。香港淪陷前,中共文藝方面領導人,是夏衍。1942年六月周恩來在電報中透露:「當時香港文藝方面內部組織文委由廖承志、夏衍、潘漢年、胡繩、張友漁五人組成。」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中共「搶救文化人」,茅盾、胡風、鄒韜奮、袁水拍等民主人士在內。換言之,他們是中共統戰對象而已。
當時作家離開香港,分批動身。夏衍早幾天離開香港,係由潘漢年系統護送脫險,走不同路線。有金仲華、金山、王瑩、司徒慧敏等十六人。茅盾夫婦等十多人離開香港,途中在廣東東江地區,由東江游擊隊曾生將軍保護招待下,停留一個多月,才平安抵達桂林,轉抵重慶。
途中,茅盾對夏衍大發牢騷,大抵覺得自己在文壇聲望比夏衍要高,便當眾發起脾氣:「夏衍負責香港文藝工作,不出聲地自己跑了,毫不負責,我要報告中央開除他的黨籍。」﹝註﹞這段史實證明茅盾不瞭解客觀環境,他並不是黨員,只是統一戰線的「忠實朋友」。在香港時,喬冠華、楊剛等人也對茅盾的態度不滿,覺得他不識大體,自鳴清高。
離港前,按照中共的安排,首先搶救著名的文化人士。茅盾夫人孔德沚、鄒韜奮夫人沈粹縝不能和丈夫同行,要晚些日子再走。鄒韜奮服從安排,茅盾卻堅持陪太太一塊走。到了惠州,因為市面不平靜,漢奸到處活動,曾生將軍為了保證文化人的安全,不准隨便上街。但是,茅盾還是提出上街走走,看看市面。經過有關人員同意,派了陳永陪同茅盾夫婦小心翼翼帶他們轉了一下。鄒韜奮原想上街,他們不同意,因為鄒的《萍蹤寄語》書內有他的照片,怕引人注意。鄒韜奮只得默然同意,躲在家裡。
歷史記載:中共政權建立前,孔德沚準備在杭州西湖畔購屋,以供茅盾安心寫作。即使在茅盾文化部長任內,許多詩人作家犯了錯誤,被下放進行勞改,茅盾仍有作家朋友提出「假如茅盾不當文化部長」的問題,為茅盾鳴鑼開道,搖旗吶喊。直白地說:茅盾如不作部長,他可以寫出更偉大的藝術作品。他投身官場,為人民服務,犧牲了他的文學創作。魚與熊掌,茅盾妄想兩者兼得;最難得的,茅盾在歷次運動中,都安然地度過,毫髮無傷。直到他病危時刻,提出了最後的願望,恢復黨籍;茅盾在1927年脫黨,中共卻以茅盾的黨齡自1921年算起。他真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幸運的作家。
茅盾的小說,從量和質來說,都比不上老舍;論才華,他比不上郭沫若、田漢、蕭軍……但是,茅盾在現代文學史上,排名第三,這是令人不太服氣的事。
﹝註﹞杜襟南:《關於一篇搶救文化人文章若干史實的信》,載於《廣東黨史》,200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