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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慶小說的故國情結

發布日期:
作者: 康玉德。
點閱率:869

陳長慶是金門知名度頗高的作家,自十多年前復出後,筆耕不輟,並且收穫頗豐。2006年他將十年來創作的作品做了一個階段性的總結,出版了一套作品十本,取名《陳長慶作品集》。除去兩本散文和一本文學評論集外,其餘七本都是小說。收入七本小說裏的除了《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海南寄來滿地情》、《將軍與蓬萊米》為短篇小說外,其餘均為中、長篇小說,分別是《老毛》、《失去的春天》、《午夜吹笛人》、《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烽火兒女情》、《日落馬山》。讀者從以上小說可以看出,陳長慶的作品大多以戒嚴時期金門青年男女的戀愛、婚姻為描寫物件,描寫他們從認識到相戀,或者從相戀到組成家庭的過程。反映了這個時期金門青年的戀愛觀,婚姻觀和價值觀。對於軍事管制下的戰地政務體制給金門百姓帶來的負面影響有所披露,對於戒嚴後金門社會的變遷也有所表現。作品富有地域性,時代性。
反映戰地生活,是陳長慶小說創作的主題。細心的讀者還可以發現,對大陸美麗河山的懷想,以及老兵對大陸親人的思念,是陳長慶小說經常出現的兩個元素。換句話說,砍不斷理還亂的故國情結,是陳長慶小說的另一個主題。當然,在上述的十二篇小說中,並不是每篇都能看到這樣的痕跡。它有時候在某一篇小說中表現得較為明顯,有時候在某一篇小說中表現得較為隱晦。其具體的表現形式是多種多樣的。
一、作為導致事件發生的直接的,或主要的因素存在。
陳長慶先生年青時曾經在金防部直屬福利部門工作多年,由於工作上的關係,他與駐軍官兵多有聯繫。這些官兵有很多是民國三十八年從大陸撤守金門的,或者撤守臺灣後又移防金門,被金門當地百姓稱為北貢兵。北貢兵撤守之初,心心念念期盼不久就可以打回老家,可以和家鄉父老團圓。所謂「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是也。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時局的變化,回鄉路越走越遠。三年過去了,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魂牽夢縈的美麗的家園。老兵只能把這份對故國的思念,長埋心間。陳長慶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他對於大陸美麗河山的嚮往,顯然深受周遭老兵的潛移默化的影響。我們姑且不論現實中的陳長慶先生是否在開放赴大陸觀光之後赴大陸做故國之旅,只從他重新回到文壇之初的一九九六年所寫的《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一文中就可以看出故國情結在他心中所占的分量。該篇小說中的主人公陳大哥因為嚮往大陸的美麗河山,才開始他的海南之旅。而小說正是以陳大哥的海南之行為契機,進而展開一連串的故事。換句話說,沒有對故國的懷念,就沒有小說中的故事。
王麗美是該小說的另一個主要人物。她在臺灣出生,祖籍海南。同樣對於祖地的嚮往,讓她放棄在臺灣的生活,赴海南繼承祖業並開始在海南的創業,而正是由於在海南的創業,才使她有機會在海南與故人陳大哥意外相逢,繼而開始故事的發展。讀者從王麗美身上可以輕易的看出故國情結在小說中所起的關鍵作用。
老毛是小說《老毛》中的主人公。他是個從運輸上士退伍的老兵。他的思鄉愁苦之痛,引起小說中人物老陳的憐憫。老陳把他介紹到特約茶室當一名燒水的員工,讓他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觸侍應生古秋美。老毛進而和古秋美產生感情,並結婚建立了一個幸福的小家。婚後的老毛靠收廢品維生,不僅養活了一家人,把古秋美的孩子培養成一名教師,還買地蓋了房子,後來卻因拆除一顆廢彈而被炸身亡。同樣,沒有老毛對故國家園的懷念,就沒有他後來的悲喜故事。
二、作為導致事件發生的、間接的因素存在。
這在《午夜吹笛人》中表現得尤其明顯。小說主人公志明是個金門農村的孩子,七歲喪母,他的童年在後母狠毒的打罵中艱難度過。成年後赴台入伍成為一名士兵。在軍中他遇上了幾個好人。一個是北貢兵、上士班長武大哥,一個是在軍營開米粉店的年輕、賢慧的女青年孫美鳳,以及孫美鳳的生身父母孫伯伯和孫伯母。其中的孫伯伯是個退伍的老兵,他在明白自己反攻大陸、回家無望後入贅臺灣的孫家當上門女婿。他在大陸參軍入伍前已有妻女。葉落歸根是他的夢想。他客居臺灣多年,忍受無盡的思鄉之苦。所以他把女兒嫁給志明後,要他帶著妻子回到金門自己的家鄉。志明聽從岳父的勸說,把孫美鳳帶回金門,並安家創業。其後經歷了意想不到的沉重打擊。可以說,是孫伯伯無法成圓的回鄉夢,間接導致了志明人生的離合悲歡。
三、借題發揮,手法靈活。
比如長篇小說《失去的春天》,在寫到主人公陳大哥在某一年的春節到來之前,隨部隊長官和藝工隊赴大膽島慰問駐島官兵。當演唱會女主持人顏琪在陳大哥事先並無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請他唱歌時,他在倉促之中唱了一首《春風春雨》。「又是一年春風/吹白了多少年頭/多少壯懷為著故國愁/……又是一年春風/春風裏故鄉依如舊/多少遊子為著故國愁/又是一年春雨/春雨中故鄉依如舊/多少鄉客為著故鄉憂/……一年的青春消逝/愁也悠悠/流去了壯懷憤慨/卻也流不去家仇國恨/流去了青春惆悵/卻也流不去家恨國仇……」而在某個星期天,當陳大哥和顏琪在太武翠谷漫步遊覽時,陳大哥突然要顏琪唱這麼一首《問白雲》。「問白雲 你有多少愁/問白雲 你有多少憂/舊愁散不盡/新愁上心頭/一朵兒沉落/半朵而浮/……問白雲 你有多少深/問白雲 你有多少層/故鄉望不見/知己唱離分/遮住了歡笑/遮住了恨……」從兩首歌的歌詞看,內容都是表達故國情懷,而與當時的環境並無太緊密的關聯,讀者由此可以領略到作者的用心良苦。
在《失去的春天》裏,顏琪是一個貫穿故事首尾的主要人物。為了她的出場,陳長慶設計了炊事班的老石這個人物。也就是說,描寫老石,是為了顏琪的出場。顏琪出場後,全篇至終就沒有老石的戲了。即使這樣次要的人物,陳長慶也把他描寫成這樣的北貢兵:「依老石的年紀,如果不是受到戰亂的影響,在老家,或許早已是兒孫滿堂了。除了軍隊千篇一律的任務外,他們何嘗不想家、不思鄉,不想求取心靈上的慰藉……她甜甜的笑靨,柔柔的聲音,怎不讓他想起家鄉的妻兒子女?此時雖然見不到,但那份思鄉的情愁,早已在他那孤寂的心靈裏生根了。」
《夏明珠》描寫的是一個金門農村初中畢業的純情少女夏明珠,被從臺灣至金服役的醫官王國輝的甜言蜜語所迷惑,受騙失身並流產。原先雇傭她當撞球室記分員的老闆罔腰姑有個兒子林森梁大學畢業,不嫌棄夏明珠,願娶她為妻。夏明珠因自卑不肯答應。夏明珠的青春可謂多磨多難。在文章的尾聲部分,夏明珠經過鄉親的說合,嫁給了大她近二十歲的退伍老兵老海。老海在文章中是最後出現的人物,寫他是為了說明夏明珠的後半生有一個歸宿。即使老海這樣一個一筆帶過的人物,陳長慶對他也進行這樣的描寫:「一些在這方島嶼等待反攻大陸而無望的北貢兵,因為屆齡相繼地退伍。許多人和這個小島衍生出一份革命情感,因而選擇在島上定居。來自中華民國山東省的老海便是其中之一。」老海與上述的老石有類似之處,只是在各自文章裏一前一後出現罷了。
《冬嬌姨》敘述的是年輕的冬嬌姨自初婚丈夫王川東赴南洋謀生一去不復回後,她在自家開的百貨店裏,先後與營部副官和營長產生好感,後與營長私定終身,並利用軍隊換防,與營長同赴臺灣結合的故事。陳長慶這樣描寫這位來自山東的副官第一次見到冬嬌姨的情形:「副官炯炯有神的目光卻緊緊地盯住她。他似乎看到一個美的化身,那是一個成熟的少婦之美,彷佛是回到老家,看見愛妻的影像;彷佛是身著戎裝,返抵家門,接受愛妻親手奉上的一杯熱茶……他是否要從她身上尋找一個即將褪色的記憶,還是這個記憶已隨著河山的變色而失去。從海南島輾轉到臺灣,從臺灣來到這個離家漸近的小島,時時刻刻做著歸鄉夢,時時刻刻喊著反攻回去的口號……來到這方小店,看到一個美麗而熟悉的影子,看到一個親切怡人的笑靨,怎不教他黯然神傷。」而後又這樣描寫來自廣東的營長看到冬嬌姨後的感受:「面對著這個風韻猶存的小婦人,想起自己背井離鄉、孤單又苦悶的軍旅生活,如果不出來多好,他賢慧的妻子,也有冬嬌姨般的韻味,孩子也比她的兒子大。而此時,歸鄉的路途愈來愈遠了,妻子是否能像冬嬌姨一樣,養育孩子、守住家,還是已改嫁成他人婦?家,對一位長年在外漂泊的旅人來說,是多麼重要啊。」
事實上,陳長慶在其作品中表現故國情結,手法是非常多樣的。如上述在《失去的春天》裏,主人公陳大哥隨長官赴大膽島慰問,在半途中,在船上,當他遙望金廈海域後面那朦朧的山巒時,觸景生情感歎道,「一道海域遙隔兩個不同的世界,白雲的後面,果真是我們的故鄉!」而在該篇小說的尾聲部分,主人公提到他「兩次路經臺北」。照說,路經臺北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比如辦事,或探親訪友等等。陳長慶偏不這樣寫,他讓主人公「為了一睹祖國河山壯麗秀美的景致,我始於前年和去年,打破了自己束縛的禁忌,隨旅行團到了海南和北京。」類似的例子在《午夜吹笛人》、《冬嬌姨》、《老毛》還有很多,不再贅述。
上述收進《陳長慶作品集》中的十二篇小說,是陳長慶先生在他旺年時期創作的作品。雖然近幾年陳長慶先生寶刀未老,仍時有小說推出,在主題和思想性方面有可能出現新的變化。但毫無疑問,上述作品的思想性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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