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
巷子舊得像陳年抹布
更像台北最後的一截尾腸
頑強的沉默有強大的卑屈鄙視
連笑聲都是潦草疏離的遭遇
這裡四層公寓收納許多被歲月報廢的老生命
這裡的語言形狀都是液體的
這裡的人生鋪張著粗獷風格的巴洛克
這裡有坦胸露骨刺著蜂巢般的「反共抗俄」字跡
一次一公分的仇和恨烙在時代錯誤邊緣
我彷彿聽見時間嘔出來的腐味和拆解
整間屋內剩下憤怒和呻吟
美麗謊言以及癱瘓舊夢統治著他們
八十七歲的老王喧喧嚷嚷不完的戰事懊喪
像一齣被囚禁在體腔內的發霉故事
沒有詞彙沒有旁白沒有記取可讀的頌揚
全身和國家扭曲成一部化膿的近代史
他們在逃亡戮刺中遺失青春和未來
未來是七坪大的石灰樓房棲居安置
這裡的生生死死都是酸楚的兒戲
老王緩緩擺盪著他被攻陷的身體步伐
蹲在陽台恍若城市櫥窗外的一頭獸
認命而呆漠的眼光直直在夜幕發亮
像手上抖著的長壽菸薄薄的燒起來
直到更大的悲劇收拾掩埋
直到歲月靜靜磨成無聲無息的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