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泗湖伯啊
父親生於民國十五年農曆十月初六日,少即聰敏好學、悟力過人;秉性樂觀率真、待人慈祥健談、親和有加;終生勤儉、樂於助人。
家務農、祖父兼營木匠、也略懂醫事。又因濱海而居,父親除農耕外亦懂木工,更熱中於捕魚。三十八年政府遷台,大量國軍進駐金門,頓時兵多於民,人口大增,田野、村落盡住了異鄉客。我家屋大舍多,自然借住了一些軍人,從此真如所謂的「軍民一家」。只是戰亂時期民生疾苦,離鄉背井的「阿兵哥」處境也堪憐;慈悲為懷的祖母常送農產食品給這些異鄉朋友;巧手的母親也幫做起縫補的女紅來,父親自然也與他們稱兄道弟有了交情。在軍中大熔爐裏,卻不乏奇人異士;有諳武術精推拿者、有懂中醫識草藥者,在他們樂意相授下,父親耳濡目染中,多有心得。
民國四十年,村裡王爺宮,諸王爺欲遴選乩身,村中有三位青年被神明感應,而神起到神宮報到,經嚴格閉關、禁戒(坐禁)後,唯有吾父榮獲代天巡狩柳王爺認定為乩身。從此與柳王爺結緣,父親本名「贊生」柳王爺再另取名「天來」,之後這大名也就盛行常用。柳王爺代天呵護蒼生、安撫神靈;神威顯赫、知能淵博;精醫術、通地理;跨陰陽兩界,而排難解紛。偉大的神蹟、日後就漸借吾父之身顯現出來。父親在柳王爺潛移默化中、神通理會,見識日優越、本領愈超群。
由於時機艱困,父親中年之前仍拘泥於農漁生活;值得一提的是父親出海捕魚能知潮流、觀天象、辨風勢、定方位、找漁場、避暗礁、掌船之舵而能安駛大海;更有一回在大風浪中,救起落海的鄰村后湖漁民而獲縣長表揚。平日村人遇有疑難或身有不舒適,常會上門求助,父親總有能力為鄉親排解。無論小感冒或皮膚諸瘡症、或全身各部位骨骼的挫傷、或小兒急驚風,皆有其專精特效的治療法。父親的名氣因此由泗湖本村向外傳揚。尤其筋骨推拿最成名,父親一出手,必讓患者感受到「手到病除」那種被解放的舒服感。其次治急驚風,曾救人無數,也是一絕;「小兒急驚風」,最讓家人驚慌失措,每次送來的孩童都已不省人事;經按穴、推脈、放筋,很快就甦醒過來。有送衛生院打針急救的,若不經推按手法,仍會再發作;所以父親常應邀到醫院協助治療,在那時對醫療不發達的金門也可說有所貢獻。
父親中年後,服務項目更多,舉凡看陽宅、勘地理或以聖旨法咒掐算發生事端的原因,皆有令人驚訝的靈驗。再者就是「調祖」,金門世俗凡往生的先人每年都要按忌日「作忌」祭拜,作忌過多是金門人的無奈;為減輕鄉親的負擔,落實追遠的孝思,以「化零為整,汰舊換新」將歷代祖先眾多祖牌集中抄錄在新的總神主牌上,經過慎重、縝密的敦請遷調祖靈,歸附總神主牌的過程,做到不遺漏、無差錯,徵求祖先連卜三神杯表明滿意,才算圓滿成功。安總祖牌後,祭祖調整在年節春秋作總忌。如此一來祭拜的次數減少了,也較能配合繁忙的工商社會生活。
父親服務桑梓六十多年來,從沒被質疑或取締過,雖無牌無照,但請益者自動到,所以能足跡遍及大小金門,美譽暢行浯洲。由於鄉親都暱稱他「泗湖伯啊!」因此父親又得了一個響亮的名號。
我在沙中任教三十年,自覺在沙中人緣不錯,學生向著我,認識的家長也如朋友,金沙地區該是我熟悉的地盤。沒想到在一次宴會中,張主任向家長們介紹我這位女老師時顯得很陌生,主任再補充一句說是「泗湖伯啊的女兒」大家才恍然大悟而親切地招呼問詢。最後張主任肯定的對我說「在沙美你爸比你更有名」。
我有一兄三妹,母親眼裡男兒最珍寶,父親心上人人好。樂觀的他,總是如數家珍的向人誇耀我們姊妹淘。大哥移民加拿大,三妹、四妹也在台,幸好我和二妹住家鄉親近二老;還要感謝鄰居長輩們每天來陪玩牌。幾年來,父母健康每況愈下,進出醫院常有的事,年邁體衰、氣喘、高血壓、糖尿病都不是容易治好的病。退休後陪父母就醫看診是我分內責任。只是母親情況較嚴重,三不五時會暈倒,每次暈倒都不是我最先知道的,母親生活已到非要有人照顧不行,但母親不喜歡請外勞,辛勤體健的二妹金賢,每天幫母親梳洗更衣、清馬桶、量體溫、測血壓,還要陪吃陪睡,事事甘如飴,這樣的孝心、孝行,世上無處覓,只有古代廿四孝可媲美。
去年尾,在熱熱鬧鬧的選舉季節裏,哥嫂也提前從加拿大回來參與投票,選定了總統後,母親卻病急送醫,病情一直沒好轉,就在農曆12月28日彌留前護送回家,在子孫環侍下與世長辭。媽住院時,父親最不放心,總是不停的問,你媽好些沒?都說吃不下飯。要我載他到醫院去探視媽,看他摸著媽的額頭,兩眼凝視許久,就知道心有多疼!媽仙逝後,父親更落寞了。母親出殯後,極力恢復日常生活,先與仲介洽妥,選定外傭來陪伴爸,不料外傭未到,父親宿疾復發,送醫急診,隔日(二月二十七日)凌晨,病情告急,父親示意要回家,安抵家門前,家人親友已等候堂前,經淨身更衣,正寢而臥,微露笑容。但就在十點五十分時,子孫群聚已呼喚不回慈祥的父親。
料峭的二月,竟然如此酷寒!思及雙親的恩情,父親的驟逝,總叫我輾轉難眠、淚濕枕巾。好想爹娘能再入我夢來,回想媽在頭七及爸作大功德的前一天均入我夢,記得做好媽頭七一大早回來,天色還早我又上床補眠,大概心內鬱悶,也不知自己在氣什麼,夢中出現慈母好清晰對我說:「傻孩子,不要使性子」連續說了兩遍。這時耳旁傳來手機聲響,是家妹要我買紅圓粿準備回娘家做媽的頭七超渡法會。
父親做大功德的前一晚,夢境中如往常般和父母在泗湖客廳閒話家常,驀然轉頭瞥見房間床鋪上有一件藍毛衣,我問:媽,冷嗎?要穿毛衣嗎?媽並沒回應,突然腦中一閃,意識到媽已仙逝了,我難過得急叫喊者,媽,不要走!哭聲中也驚動了老公起身安慰我。當日早上,我把夢境告訴大哥及妹妹們,二妹說:「那件藍色毛衣是母親親手織的有鈕扣、平日最愛穿,冬天幾乎不離身」。媽習慣穿有鈕扣的衣服,平常我幫她買衣服都要挑有鈕扣的外衣,她不喜歡拉鍊的衣服。經過靈前卜杯,媽果然要那件藍毛衣。近來,煙雨濛濛、乍暖還寒,親愛的爸媽:您們在那兒可好?會冷嗎?
想到父親生前從捨不得罵孩子們一句,就像一尊歡喜佛,我偶爾使性子,敬畏的媽會板起臉孔加以訓斥一番,而爸您總是笑臉以對,只說:「傻玉(我本名歐金玉),生氣對身體不好哦!」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您與媽的相繼過世,好友們都不斷安慰我說「是你爸泗湖伯啊做人太好,常救人助人才會好做佛。」「你父母情深!」「太思念對方了!」「思親是永遠的,但要保重身體,過健康平順的每一天。」但不知為何,我又掉淚了,心內就是不捨嘛!多麼盼望您能多活幾年讓孩子再盡些孝道陪伴您。淚眼中,又想到平日風趣健談的施主任安慰話「歐老師,不可以再哭了,你爸媽在天上看著你,要開心些!」好的,我想爸媽在天之靈一定希望孩子們都過得健康快樂。爸、媽,請放心吧!我們會保重身體,大哥雖遠住加拿大,但依然有聯繫「天涯若比鄰」,在金門的我及二妹也都會回娘家給您們上香。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