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生活小筆記第六記中
如飽熟稻穗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繼去年九月出版拙作散文集「打赤膊的日子」後,今年三月又為我出版了另一本散文集「走過 仔溝」,內容還是一本「很田園、很鄉土、很大自然、很尋根」的,是我所寫「履痕筆記」系列的作品。該書以垂掛著成熟稻穗的許多稻子作為封面和封底配畫,讓我深深喜愛。稻子是生長在水田裡的,培養得好,出的穗「入漿」,便有重量,尤以成熟時為然,一向我們都說那是謙虛遜讓的象徵。古來大家都崇尚這種美德,鄙視「倚劍少年」的行徑。
從小便常常聽到大人或老師教人要謙虛遜讓,不與人作無意義的論爭,不強出頭;可是現代社會卻越來越不見這種美德了。意氣用事,強辯者有之;只求出風頭,不顧形象者有之;奇形怪狀,只為作秀者有之……甚至如某些藝人,只為求取觀眾粉絲,以衝人氣,什麼花樣都來,某些商人,為求多賺些錢,產品內添加色素、糖精、起雲劑、蓬鬆劑、塑化劑等,花大錢找名人代言,某些政客,只為求多得選票,以便勝選,什麼騙術都使。以最近很被年輕人瘋狂的美國藝人卡卡為例。當年像這種人是被眾人跟在後面喊她「訬的(瘋子)、訬的」的人物,現在卻以其怪異行徑為號召,讓眾「傻瓜」追著看熱鬧。這世界似乎變得距離以往的純樸越來越遠了。越怪異似乎越吸引人,越敢秀似乎越受歡迎。
論語里仁篇載,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這種恐怕做不到不敢隨便亂說話的人,現在好像已是稀有動物了。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是美德,現代社會則崇尚奢侈華靡,勤求「膨風」,我不知道這風氣會把人類帶到什麼墮落的田地?我常說:「只有少數人帶動世界文明的進步,多數人只知享受,把世界文明往下拉。」我是越來越相信越肯定我這句話了。至於老年人,差不多都是比較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的,尤其和我同一世代的老年人。原因不外,我們生不逢時,正是最艱苦的年代。戰後本來經濟就自然會蕭條,又逢戰後嬰兒潮,經濟更是雪上加霜,每對父母要養六、七個甚至十幾個子女,我們什麼享受幾乎都沒有外,什麼苦都「享受」到了:吃不好,甚至吃不飽,穿不好,甚至穿不暖,還要做些非那年紀應做的工作,自然認命的多,不必什麼堂皇的所謂教育,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的習性不請自來。
不管怎樣,我還是認為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比較好。我不是在「藏私」,為自己爭辯或擺「老大」。且看古來多少一時出盡風頭的人物,後來有哪一個是「好死」的?「爭千古」,「不爭一時」,才是正人君子之所應為。要「流芳百世」?還是要「遺臭萬年」?只看眼前,眼光只有一寸長的人,後世誰認同呢?
積習難改?
掛在左肩的包包又滑下了。我又給掛上去。
已經近一年都這樣了。
在這之前,它不是這樣的,在路上行走,包包是掛在右肩就滑下,掛在左肩就不滑下。原來我的肩膀兩邊不平,右肩較低,左肩較高,所以會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記不清楚了。發覺時,我已退休。主要是,退休前很少帶掛在肩上的包包,退休後才開始帶。
為什麼會這樣?開始時,我被嚇了一跳;慢慢地,我自我檢討,終於找出其原因。原來我在高二時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暑期戰鬥訓練,從南部到台北市現在已是南門國中的警官學校練拳擊,常常左手高舉在前,右手放低;左手高舉,自然牽動左肩也高舉,右手放低,自然牽動右肩也放低,時間一久,便成習慣了。
從我察覺時起,我就想給改正,卻是積習難改,幸好內子常給我提醒,我又有決心要改,最近終於改過來了。這將近一年來,我把包包掛在左肩上,走路時終於不再自行滑下了。這表示我兩個肩膀已調整得差不多,不再一高一低了。
好些人都說他戒煙怎麼都戒不掉,好些人都說他戒酒怎麼都戒不掉,好些人都說他戒賭怎麼都戒不掉,好些胖嘟嘟的人都說他愛吃的習慣怎麼戒都戒不掉,嘴巴不動就是不行,好些人都說吃檳榔的習慣怎麼戒都戒不掉,甚至有藝人染了毒,被罰勒戒卻怎麼都戒不掉,推託的理由是「習慣成自然」、「積習難改」。是嗎?我想,那都是沒有決心使然。天下哪有什麼戒不掉的習慣?哪有改不了的行為?如果這樣,小孩子就不會成長了,教育便無用了,訓練也是徒然了。年紀大了就改不掉,這話是為自己不想改作藉口。是壞習慣就要改,跟年紀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是壞習慣,就該改,沒有什麼年紀大不大的問題。我退休後,發現肩膀左右不平的問題,我決心改,雖年紀老大,還不是改掉了?「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決心,不等於「心死」了是什麼?「有志者事竟成」,「鐵杵磨成繡花針」,自古以來,許多事例可為這話作證!
我是素食者?
看到我寫吃食的方式,有人問我是否是素食者。
難怪呀,我是多吃蔬果,少吃肉類,歸結起來就是,多素,少葷。能怪他人會懷疑。但是多素少葷就是吃素嗎?不是的。
吃素主要由佛家僧尼而來。他(她)們,吃素,不吃葷;我是多吃蔬果,少吃肉類,這並不等於吃素。
僧尼們的吃素,主要的理由是不殺生,早期是吃的蔬果;但是動物會跑會叫,就說是有生命,不可殺,蔬果就沒有生命嗎?我們拔取蔬果時,因為它們不跑不叫,就是沒有生命嗎?如果把它們流出的汁液解釋為流淚,誰還說它們沒有生命呢?所以以不殺生作為吃素的理由是講不通的。現在很多素食者改吃加工製造的素料了。這或許可以避去說蔬果沒生命的「掩耳盜鈴」之譏;但是對吃食者可能造成大傷害。怎麼說呢?
素料既是加工製造的,那麼要味道和真的食物一樣、軟硬和真的一樣,則加入化學藥品乃必然之事,如蓬鬆劑、塑化劑、起雲劑和色素等。這些化學藥劑是藏有毒素的,對人體的戕害乃顯而易見,長期下來必然不好。如南部某佛教聖地的某大師,胖成那個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必然是中毒不少。如果撇開有無生命的問題,也是多吃蔬果,少吃肉,想必是好的。這我就舉雙手贊成。
原則上,吃食,少加工食品,多天然食物,這是對的。吃食所以維生;如果反而害生,那恐怕就不對了。選擇食物的原則,應該是健康、衛生、無害、營養、簡樸,不要吃了反而有害身體。越是加工的、色彩鮮豔的、味道美好的,越是有問題。近來有人狂喊口感、嚼勁、甜美。計較這些每每會反而害了健康,怎麼算都是划不來的。
有人提出吃蔬果也有問題,說噴灑農藥,加放生長激素。這倒沒錯。我在1994年11月9日出版的台灣時報副刊曾發表一篇題為「吃什麼」的台語詩,說:
魚肉不使得吃
蔬果、豆干不使得吃
這不使得吃,彼不使得吃
不知要吃什麼?
果然,生在今日,我們有很多無奈,連吃都一樣;但是我們還是得活下去,只得找最無害的來求生。蔬果有藥劑問題,我認為仍比肉有太多油脂加藥劑來得好,而且蔬果我們比較能以洗濯來減輕其毒害,會是比較好的。
人情與義理
遷居新莊後,親戚都在南部,年節照理該回去;我卻不。年節大家都放假,塞車是必然的。之所以遷居新莊,主要就是因為三個孩子當年都在台北讀書,每到放假回去不好乘車。特別是寒假,每到寒假都是過農曆年前,有一次,電話說好乘當時公路局的國光號,晚上十點到屏東,內子和我兩人竟去等到十二點多,才等到他們三人,趕緊驅車往家裡走;但機車只有兩輛,只好我違規載兩人,騎到接近潮州五魁寮橋時,碰到冬防臨檢,每輛經過的車子都被攔下來受檢;我嚇得人都抖了起來;沒想到執行臨檢工作的人員,看到么女穿著北一女的綠色制服,竟向我們揮手說:「讀北一女的。沒問題。你們走吧。」就這樣,逃過一「劫」。
這是題外話,我要說的是,因為年節塞車,內子和我都搬到新莊,回南部當然也是年假時候,也是塞車;所以,除了清明掃墓把時間提前,一定回去,其他年節都不回去了。
今年,我們掃墓還是避開清明日,我於三月十一日乘凌晨一點十五分國光號南下,正好趕上當日上午的掃墓。
話說當晚在車站等車時,聽到坐在我旁邊的一男一女對話,聽起來是本來不相識的。男的說他是高樹人,是回去掃墓的,女的說她也是回去掃墓的,要乘國光號到屏東站,再搭計程車回美濃。那計程車是她萬丹娘家鄰居的,每年都一樣,載到時,計程車就在那裡等,等掃墓完後,再載她到左營搭高鐵北返,車資來回要兩千多塊。問她為什麼不從里港轉搭,距離比較短,車資也比較便宜。她說那計程車是她娘家鄰居的,每年都這樣。她說她的票還是九號買的,因為怕買不到票,她買時,售票員還說她運氣好,只剩兩張票,再慢幾分鐘就沒票了。這下我感到奇怪了。怎麼可能?我剛剛才買的票,而且座位還選在第十一號。我一說,她說怎麼會這樣?售票員還問她是要乘中午的還是晚上的呢。我就把我的票拿給她看。她看了,覺得奇怪,售票員怎麼這樣欺騙她?便把她的票也拿出來想證明她買的票沒錯。沒想到,我一看,糟了,她買的票是十號晚上一點十五分的。我一說,她慌了,便到售票處找售票員理論。她買票時的售票員是個女的,現在這個是個男的,怎會知道詳情呢?
最後,兩方搞清楚了。她九號買的票,跟售票員說買一點十五分的票,人家問是中午的還是晚上的,她回說晚上的,售票員打十號晚上一點十五分的車票給她沒錯呀!這就難辦了。幸好還有時間,也幸好她把車票拿給我看,更幸好站務人員在人情和義理之間作了適當的權衡,讓她以補位上車搭乘;否則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