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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起失落的記憶

發布日期:
作者: 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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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抽一、五抽二,抽丁當兵看家中的男丁。
出生湖北的林方恒,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么,壯丁抽籤被抽到;依照比例,三男丁、抽一壯男去當兵,本已虎口逃生,還是難逃天命。
家中雖務農,林方恒此生注定著戎裝,行蹤被掌控,溫情不能在家鄉,骨肉手足難團圓。
千里姻緣一線牽,林方恒來到島嶼結良緣,共築美滿的家庭,夫妻白首偕老,紅花白花開滿園,子孫綿延在金門與台灣。
民國十四年,出生於湖北嘉魚縣的林方恒,兄弟有三人,與父母同住一屋簷下,豐衣足食離很遠,家庭卻是很美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快樂的泉源。
生活雖艱苦,一家人可以團圓常相住,你來我往的呵護,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知足。而世事難料,計畫永遠跟不上變化,從抽丁的那一刻起,注定了林方恒今生遠走他鄉的命運。
年年抽丁、被抽中的人去當兵,除非付得起一百二十個袁大頭的代價請人去頂替。家人不分開,守著家園守著愛,林方恒的父母,湊足了銀元、數清袁大頭,交給他人去頂名。未料,對方吃不了苦,當兵沒幾天,就當了逃兵。林方恒未被除名,國民黨的中央軍隊,依循名冊與地址,到家中要人,硬抓回去服兵役。
民國三十七年農曆十月五日,林方恒首次離家,被帶到湖北鄉公所報到,同月三十日到團管區,十一月十日又到武漢師管區,農曆十二月五日再到上海,成為國軍的正規軍,一連串的受訓,在部隊過農曆年,遙想父母與兄弟,不能親口拜年道恭喜,留下遺憾在心裡。
翌年農曆一月,林方恒跟隨部隊、搭乘軍艦到台灣,駐紮新竹湖口,部隊的番號是二○七師六二一團三營九連,接受陸軍步兵的基本體能訓練;部隊身穿草綠平布服,腳穿萬里鞋,遇水濕黏、腳底難纏不易乾;大夥兒只好就地取材、自己打草鞋,穿起來既粗糙又不舒適的草鞋,它是以破布當底、用草繩編織,腳跟需貼底,繞上四個圈圈紐結固定,讓它更扎實。
民國四十年,我方接受美國的支援,草綠服的質料、由平布換成人織布,一樣草綠色,保證穿在身上不褪色;而原始的色澤很含糊,怎麼看都不舒服,美方知道、提出問號,為何軍服越來越褪色,與他們供應的有差別。我方追根究底,原來採購人員涉嫌貪污,經調查屬實後,軍法伺候。
同年,中共喊出,「堅決打金門、渡海攻台灣」的口號,林方恒在新竹海邊、枕戈待旦,日夜不能眠;擔任機關槍射手,每班十二人,一班一挺機關槍,三人為一伍,並由他當伍長、守著軍人第二性命的槍枝不離身。
保家衛國,日守夜守,軍隊的辛勞、中外都知道;然而,我軍全方位備戰,中共無膽攻台。
林方恒駐守新竹住民房,軍民劃分了界限,居民睡房間、軍人棲身客廳和天井,飯菜、饅頭分百姓,割稻來助民;老百姓感恩在心,徒手捉大鵝,將牠宰殺、剁成塊,下鍋燉煮好湯頭,鵝肉沾醬油,人生好享受。
當海邊的碉堡和營房興建完成,民房還百姓;一個連,擁有一百多名軍人,每連分配一棟營房。海防部隊駐守碉堡,林方恒則駐紮在營房,他的房間是由竹子搭建而成,山上砍竹、剖兩半,建屋頂,四周用木板固定,再以水泥糊緊。
民國四十一年,林方恒調防金門中蘭,師部在瓊林,借住民房一年,平平安安過日,沒有與匪交戰。
民國四十三年,林方恒駐守成功,適逢九三砲戰,太武山一座彈藥庫被匪砲擊,汽油桶冒火花,瞬間爆炸;蔚藍的天空,佈滿烏雲,人心惶惶,聽天由命。
九三戰後,部隊移防馬祖北竿第九連,林方恒為上等兵伍長,仍然一挺機關槍、遙望對岸守海防。
同年十一月二十日,與林方恒同營的高登小島第八連,阿兵哥夜晚來站崗,凌晨水鬼摸上岸,衛兵汪喜田與他肉搏戰、身上中彈不退縮,邊喊來捉鬼;全連弟兄聞聲、支援抓水匪,團結力量大,制伏了水鬼。抓鬼英雄汪喜田,赴台接受表揚,連上「長」字級的人員全部都升官。
民國四十六年,林方恒調防金門六十九師,師部在太武公園、團部在下后垵與后湖的交接處、連部在歐厝,碉堡處處,此趟不需借住民房,營區亦只一般工事。
民國四十七年砲戰,誰也沒預感,傍晚卻突然發現太武山上在冒煙,以為炸石頭,原來水上餐廳有三位副司令殞命。
兩岸戰不停,工事要進行,林方恒從小西門開始挖地下道,此條通道上方沒石頭,泥土開挖安全過、沒坍塌,人員無傷亡,大家都平安。長長的通道,順利完工,兩排並攏,人員夜晚就地而睡、養精蓄銳、準備戰備。
林方恒在部隊待命,白天背無線電,連絡對講,遇到登陸艇運補,亦須輪工差搶灘。有天,輪到搶攤的一個營,抵達岸邊,被中共砲擊,造成很多傷亡,營長情緒潰堤地哭紅了眼;悲慟安葬這些為國殉職的革命軍人,他們當了炮灰,無法詳細留名冊。
本島與外島,林方恒多次來去,他於民國六十一年、退伍之前,認識金門女子莊儉治女士,隨即完婚,而後一起赴台;直到退伍之後,再回金門定居。
莊儉治女士,民國三十二年出生於金門西浦頭,經歷了八二三戰役,死裡逃生,日後留下深刻的記憶。家中為長女,負擔家計有壓力,要和平、不要戰爭,但國共要對打,百姓很無辜。
八二三戰役,莊儉治遇到砲擊,白天忙農事,上山容易下山難,當砲片從腳邊掠過,她反應敏捷地連滾帶爬、翻滾至溝底,晚間十點才回去,幸運地,腳部只有些微擦傷,沒有血流如注。
在家安全,出門危險!莊儉治沙崗拿草,與舅舅躲到碉堡;阿兵哥人很好,遞開水解渴、送飯菜解饑。
無三不成禮,莊儉治三次遇砲擊,當她下海撿紫菜,天空突然破片橫飛,她迅速躲入石頭底下,任岩石遭海水拍打。
爾時婦女命不佳,生活艱難的莊儉治,兄弟姐妹六人從來不吵架。她撿地瓜根、磨成地瓜粉,一家三餐、自家出產,靠著一雙手,溫暖著肚皮。為了家人的健康,食得營養不嫌煩,莊儉治腦筋急轉彎,蕃薯塊煮地瓜粉、再加入紫菜提味,成了可口的海陸大餐。
戰爭遠離、幸福近,莊儉治與林方恒這段牽手情,來自戰地砲戰的洗禮,彼此更珍惜。
林方恒不怒而威、莊儉治則笑臉迎人,他倆牽手數十年,從不給對方臭臉,一路走來,惜緣與惜福。戰爭無情,夫妻卻有情,天長地久在金門。
回顧兩人的婚姻,林方恒退伍時,領了四萬元退伍金,夫妻要生活、孩子要教養,又要標會來蓋房,種種跡象,顯示錢不夠用。理出頭緒,身有一技之長,不如來開店。
林方恒的店開張,賣起了早點,一二七師在前方,阿兵哥萬頭攢動,計程車、車水馬龍。清晨兩點多,公雞未啼、人先起床,磨豆、煮豆漿、加入二砂糖,裝杯看份量。清晨,計程車來排隊、載休假的阿兵哥,都會光顧一杯,亦幫忙推銷叫好喝。
油條、兩相好、燒餅、饅頭、包子、蛋餅、蔥油餅、芝麻球,林方恒夫妻在麵粉堆裡討生活;當年一個燒餅兩塊錢,送去部隊當早餐,扣除成本、每月淨賺六萬元。
賣早點,有時間性,打烊之後、距離日落還很久,林方恒夫妻沒閒著,在春秋二季種高粱,收割之後還貸款;養豬每年二批、共飼養二十餘條,肥肥壯壯上屠場;養雞、養鴨,身上都是羽毛在飛竄。
林方恒經營早點三十五年,起繭的一雙手,都是為生活,除此之外,當時軍隊多,開計程車、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他加入了計程車的行列。
莊儉治則感恩多位舅舅的幫助,助她渡難關,經濟幫忙做打算。她記憶猶新於當年購屋八十萬,用身分證到農會借貸三千元,要跟會、要還貸,倘若沒舅舅出手協助,她哪來今日的加蓋二、三樓。
海瓜子風靡一時,莊儉治勤跑海裡,兩年賺進一百萬,她沒藏私房,孩子購屋,她付頭期款。
紅花白花開滿園,春夏秋冬很溫暖;三男一女孝順父母、內孫外孫噓寒問暖,林方恒來到戰地金門,他還有一個心願,回大陸看看。
民國七十七年,政府開放大陸探親,林方恒帶著莊儉治從香港輾轉回大陸。一下飛機,眼前有親人舉牌歡迎、牌子上面寫著林方恒的大名,一家人開開心心,回老家祭拜祖靈。
兩位哥哥在天上,兩位嫂嫂在人間,女人當家、比男人辛苦,林方恒稍有贊助,要姪兒、姪女爭大器,為母分擔,讓年事已大的她倆,無牽無掛、多休息。
老家在鄉下,生活比金門差,林方恒多次回鄉探親,每回總是百感交集。戰役離家園,數十年回家鄉,家鄉還是一個樣,沒什麼發展,讓他心裡很感傷。
林方恒夫婦,一生劬勞就為一個家,女兒已出嫁,長子大學畢業、高考及格,在合作金庫上班;次子做建築,與兩老同居住,晨昏定省,獲鄰里讚揚;三子在台從事電訊業,媳婦為空姐。
林方恒,很疼孫,將他們擁在懷裡,含飴弄孫就在戰地金門,身旁環繞祖孫情,滿園是溫馨。孫子每晚送水果、上二樓,林方恒欣慰在心頭;孫子教他閩南語,他不會聽、也不會說,三代同堂,與他會話,大家說國語。
八十七歲的林方恒,不飲酒、不喝茶,喜歡白開水,偶爾喝咖啡。他多年來惟一的嗜好,每天五根菸,快樂似神仙;他的抽菸有定點,猶如軍中作息看時間,分別上午八點、十二點,下午三點、六點和九點。
牆上的時鐘就要響,林方恒即時享受吞雲吐霧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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