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叔公﹗懷念您﹗
8月10日中午,為2012佛光山金蓮淨苑三好兒童「JUST佛FUN」生命教育夏令營上完了「承聖成賢弟子規」的課程之後,因當天是楊里長耀芸夫人逝世的出殯大典,整個金蓮淨苑前的廣場完全被靈堂及參與公祭的人潮佔滿了,我的車只好借停在物資供應處圍牆內,當我走路前往開車的途中,看到其中一隊參與吹奏的八音古樂隊是來自斗門人所組成的,我便趨前去打招呼,因為往常一定會有自小疼愛我的江水叔公參與一角(他是負責吹鎖吶)在內,可是今天遍尋不見江水叔公的身影,暮然才想起江水叔公往生已好幾年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一種莫名的傷感與失落之情,讓我頓時之間又想起江水叔公生前對我百般疼愛的種種公孫親情畫面與回憶。
一、印象中的江水叔公:
江水叔公是斗門橋頭人,與江海叔公係親兄弟,身子高高的,喜歡頭戴草編的大禮帽(閩南話叫遮瓢),常把一支香菸夾放在耳朵上,上身經常內穿白色汗衫,外加一件標準有領子的白或淡藍色襯衫,前面整排釦子都沒扣,襯衫下襬之衣角隨風飄動,走起路來很大步,小時候的我,與叔公一起走路時,我必須用跑的才能跟得上。
因我親二叔公(世源)與二嬸婆張氏結婚後不久即遠赴南洋謀生,幾年後賺了錢返鄉梓後,竟一病不起即於38年逝世,未留下一男半女,二嬸婆姓張名愛治(沙美人氏,民國5年10月11日出生),當時尚年輕僅33歲即守寡,才領養了浦邊何氏翠敏作養女。江水叔公(民國6年9月20日出生)個性忠厚,待人溫順和藹,就在宗族長輩的撮合下,與長他一歲的二嬸婆再醮為夫妻,俗語說:「娶某大姊,坐金交椅。」從此叔公嬸婆恩愛有加,形影不離,夫妻倆務農維生,日出而作,日落方歸。叔公除了勤勞耕作之外,也種芋頭及各季的蔬菜,除足供自家食用之外,尚能售賣賺錢。叔公算是個多才多藝的長者,他在農閒之餘,還會做木工,舉凡製作八仙桌、飯桌、圓椅頭、長板凳、張犁、鋤頭把、削木屐………等,樣樣難不倒他,手藝頗令人讚譽,待人態度又和藹可親,做事很積極,不會推拖拉,所以本村及鄰近村的鄉親,遇有需要木工的手藝師傅時,都喜歡找他去做,一年下來也賺了不少工資貼補家用。再者他又會吹鎖吶、笛子、拉二胡……等樂器,每年地區各村遇有婚喪喜慶、迎神建醮時,他都有機會隨古樂隊、八音陣前往吹奏賺外快,二嬸婆則做家事及照顧養女,也養豬、牛、雞、鴨等家畜家禽,生活過得尚稱如意,經過了幾年,直到民國43年(二嬸婆算是高齡產婦)才生下了頭一個男孩(陳允義,現任職金沙鎮公所課員,娶妻鄭銀琴曾為金沙鎮鎮民代表),過幾年接著又生下一女兒(名麗珠,嫁夫官澳村張光榮先生)。
二、叔公是講故事高手及製童玩的恩賜者:
民國47年「823」砲戰期間,每天大人小孩都幾乎是躲在自挖的防空壕洞內,因為對岸匪砲不定時的就會無預警的盲目亂發射過來,所以除了嬸婆、媽媽、嬸嬸等需回家去煮飯外,大部分的時間皆躲在防空洞內,那段漫長的躲砲時期,我們小孩子就靠大人們說故事、出謎語來打發時間了,記得老祖母和嬸婆們把收成曬乾的花生,一麻袋接一麻袋的搬到防空洞內,進行人工篩選工作,把果實飽滿無裂嘴的花生挑選出來留做花生種,挑剩下較不好的花生就作為換食油的物品。這時候江水叔公就成了為我們每天講故事的主角,他可從西遊記孫悟空在天庭偷摘仙桃、講到大鬧海龍宮及大戰火焰山………等情節;還有令我們既害怕又愛聽的殭屍鬼故事,以及好笑的傻女婿、賣香屁的人、貪吃老師食酸潘的笑料故事等,叔公他說故事時,真的是臉部表情豐富,加上音調有抑、揚、頓、挫,把我們一家大人(包括祖母、母親、三嬸婆、嬸嬸等)小孩們吸引的全神貫注聆聽,竟忘了手中正在做挑選花生的工作,好幾次被老祖母提醒糾正才回神。二嬸婆個性很開朗,與叔公相敬如賓,也是出謎語的高手,更是教我們小孩唸會許多兒歌(例如火金姑、阿舅來、草螟公、拍手歌、月娘嬤………等)的好老師,二嬸婆頗懂得運用獎勵的方法,她常常慷老公(江水叔公)之慨,應允若是誰先會背熟兒歌,誰就能得到竹青蜓一隻、或是陀螺一個,或是滾鐵圈一副(含提把),或是彈弓一個做為獎品,在眾多孩子輩中,算我記性最強,自然各種獎品都是我先得到,其實江水叔公每次製作獎勵的童玩時,都會把家裡的大小孩子(只要自己會玩的)通通準備一份,以免我們相爭不讓引起大人間因小孩爭玩具的糾紛。記得有一次叔公為我們做陀螺時,他口中喃喃自語的說:「一朴、二虹、三相思、四苦楝,五芭樂,伊娘我鬼(江水叔公特愛說的口頭禪),做陀螺的木材材質要用朴樹幹來削最好,其次是虹樹(打陀螺時聲音最響亮),若是這兩樣都找不到,才考慮用相思樹來做,再其次是用芭樂樹了。因為玩陀螺時大家都會隨口說:『朴仔走,虹仔號,芭樂仔吊死狗(陀螺拋出時,線常會被陀螺自纏拋不出去)。』伊娘我鬼。」由於叔公對待我們這群小孩子(包括他的養女阿敏姑、允義叔、麗珠姑、三叔公的養女秀華姑、親生女珍華、蓮華姑、我和建立弟等八九個之多)都一視同仁,在當年物資缺乏的時機,該有的童玩,我們都因有江水叔公的好手藝,賜給我們無缺的玩具,真的也羨煞村中的其他玩伴們。
叔公的手藝不僅於此,他還會削木屐,家人在40年到50年代間所穿的木屐,幾乎都是出自他巧手做出來的,尚記得媽媽與我到瓊林找外婆作客時,一路上媽媽與我都捨不得穿著木屐走,而是打著赤腳走路,一直要等到了瓊林村郊,才把拎在手上的木屐放下穿上腳,原因是怕把木屐的底磨薄了。有一次快過年時,叔公又為我削了一雙很漂亮的木屐,不知叔公那來的油漆,竟然用紅色漆當底,木屐的面及四周還畫上黃色的花及綠色的葉子,漂亮極了,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能擁有這麼漂亮的木屐拖鞋不是人人想要就有的,我實在高興了好幾天,真的要感謝江水叔公對我的特別疼愛與恩賜。
三、江水叔公痛失老伴:
民國74年,不幸罹患乳癌的二嬸婆病痛纏身,因發現得較晚,斯時醫藥尚非很發達,又是戰地政務軍管時期,要去台灣就醫談何容易,就這樣眼看二嬸婆的病情一直惡化開來,漸漸病入膏肓,就在翌年(75年)的10月27日宣告不治,撒手人寰,留下痛失老伴的叔公,看他老人家好幾次悲傷的老淚縱橫、口中仍然喃喃自語的搖頭嘆氣「伊娘我鬼,天公互她得到這款病,人說真病沒藥醫,我苦啊!日後我就沒老伴相陪了,………」說著說著又是泣不成聲,讓我們也傷心的跟著掉眼淚。江水叔公儘管兒媳已另建一棟樓房在斗門廣場前處,要他搬往新屋一起住,好讓孫兒女們能承歡膝下,排解其失去二嬸婆老伴之痛,但是二叔公仍然堅持自己一人住在與二嬸婆結縭長達近四十年的老窩,就在我母親住的隔壁落規厝。
二嬸婆過世後,當我們回斗門娘家看媽媽時,或是每遇逢年過節回娘家送禮時,都會為叔公準備一份,他永遠還是那句口頭禪「伊娘我鬼,幹嘛要如此功夫?」能看到他老人家那種喜悅歡愉的樣子,我們做晚輩的也很欣慰。
四、叔公的恩德:
民國82年暑假,我心愛的母親不幸因罹患食道癌,赴台北馬偕醫院,經手術、化學治療等前後拖了近兩年的時間,終於抵不了癌症病魔的侵襲,連點滴都無法注射,就在84年經縣立衛生醫院於 6月2日開出紅單發布病危通知,並為媽媽罩上氧氣,由院方派專車運送我媽媽回家,一直拖到 6月13日(農曆五月十六日)終於與世長辭,因我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心肌梗塞病死在海外印尼,親叔叔允寧也早已與媽媽分家了,我和弟妹們在家裡乏長輩氏大人的照料下,在萬分傷感之餘,即央求江水叔公要出面幫我們料理母親後事的種種相關事宜,俗語說:「死老爸扛去埋,死老母,等外家來。」許多地區的習俗喪葬禮儀必須遵行,我們做孝男孝女的,凡事又不能親自操作,好在有叔公出面接應處理,他又經驗老到,舉凡「臨終前的準備」、「斷氣後的儀式」、「入土前的準備事宜」、「出殯儀式」、「入土後的後續儀式」………等,叔公都幫我們設想周到,讓我們很風光的為一生含辛茹苦的母親辦完喪事。江水叔公的這份大恩大德將永銘我們姊弟妹的心田且永生沒齒難忘。
五、安息吧!叔公!請繼續庇佑大家!
辦完母親的後事,弟妹們即相繼返回台灣工作,自此以後,除了祖父母的祭祀日回去祭拜外,斗門娘家就鮮少去走動了,因為去了再也看不見母親慈祥的笑容,徒增自己的感傷而已,只有每逢中秋佳節和春節,我照樣會帶著禮物專程送去給叔叔、江水叔公、三叔公家等,就這樣在時光飛逝的週而復始的過去了好幾年。直到民國91年的7月10日,愛我疼我的江水叔公不幸也過世了,聽到此噩耗,讓我一時悲慟不已,比起當年得知父親在印尼病故的信息時候更傷心百倍,我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因為父親在我僅六個月大的時候就拋下我與母親(年紀僅22歲),遠渡南洋謀生去了,之後一去不復返,是媽媽一手母代父職把我含辛茹苦拉拔長大的,我從沒享受過父親帶給我的任何一丁點天倫之溫情,反倒是江水叔公,您自我小時候百般對我的呵護、關懷、鼓勵、疼愛,真正彌補了我失去的父愛及缺乏祖父疼惜的祖孫之情。
親愛的叔公!您逝世也已經滿十週年了,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會永遠感恩您,您生前的一顰一笑,我會永遠懷念您。親愛的叔公!相信您在天國一定又和二嬸婆歡聚一起吧!是否也遇見我的祖父母?還有我的爸媽呢?親愛的叔公!「伊娘我鬼」這句您專屬的口頭禪有否經常再說呢?可以向您告慰的事是您最疼愛的孫子(政戎、昱戎、冠戎)及孫女(韻如已出嫁、美如)們,已經都長大成人,而且是男的俊、女的美,並且都有正當的工作,您與二嬸婆早已是做內外曾祖父母的老阿祖了;我也是七個內外孫的祖母了,論輩分我的七個內外孫也是您的玄內外孫,您兩老不就是高曾祖父母老大人了嗎?親愛的叔公!請您在天之靈,繼續庇祐我們大家平安!吉祥!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