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影帶與莒光日的日子
西莒島早年分由二一○師與二四九師互為輪調單位，金門籍官兵休假一趟最少得近一個月者，所以當時有部份長官心中不大喜歡，尤其幹部一放那麼長時間，記得當時我們有一位小金門的師部保防官~羅金淼上尉，有一放四十餘天之紀錄，因從西莒島上得搭船回南竿後再搭軍艦返回台灣基隆港，緊接著到松山排飛機預備返回金門休假，真正的假期係以到金門那一天起算，其中如碰上颱風或天候不穩定未開船或沒有飛機，有正當事由，那真是有一放兩個月之情形，且大有人在，絲毫不誇張。在西莒其時島上沒有戲院，茶室之女士僅靠由上級配發、飄洋過海的錄影機、影帶打發在島上工作之餘，度日如年，且極其無聊的日子。而影帶久久才核發一次，常得看了又看，或偶有走私之片子都被視為珍寶，其難得如同返金休假一般，實屬不易，但經常只要一有新片到來，老闆娘電話就來，希換些新片子給她們看，當然第一優先還是得留給參謀長以上之長官選完後才得以依序提供給各科室及茶室工作人員觀賞，那時外島的錄影帶炙手可熱，承辦人也可做頗多之順水人情。另談到「莒光日」所謂官兵政治教育有時更麻煩，外島早期靠天吃飯，收視莒光日教學節目，也得靠轉播站。基層連隊輔導長幾乎得自己動手來大書課程圖表及教案準備，完全依上級頒進度自己蒐集上課教材全部一手包辦。師部則由主任甚或政二科科長親自上陣，做軍官團教育，頗不輕鬆。特別的是，師部軍醫官則得需針對茶室的女士們實施定期身體各項疾病檢查，及包含是否染有性病如：梅毒、淋病、菜花等傳染性疾病，因這些病灶係透過性交接觸感染，疏忽不得，檢查完後要呈核長官知悉了解狀況。至於馬祖地區因人少地遠，鮮有聽聞，有如金門特約茶室之女士從良再嫁或其他之故事，一則因個人在職時間短，再則忝為福利官深入探究亦少，故無其他可供敘述之情事，如說特別的可能就是偶有屬較特殊之病情或醫藥者，得另由本科人員及醫官陪同至南竿或返台做進一步療程或投藥，則是比較大費週章的事。但對某些幹部而言，居然也是一種額外的福利，也頗特殊。而在那個時代裡，茶室的女士們是非常辛苦及不足為外人道的，以女人最原始的付出，解決前線官兵的身心需求，實際上在國軍軍史上亦應有其定位，不應被遺忘的，不是嗎！
六.年輕的老菸槍
初踏上西莒島時發生了一件意外的「認親記」，說來非常汗顏的，港口上方民人商店頭家娘是金門鄉親遠嫁至此，備感親切，交談甚歡。當時提出能否找幾位弟兄協助家中整理事宜，因甫至師部一切業務尚未熟稔，而未予完成協助，迄今仍耿耿於懷，尤其以後更得知頭家娘居然還是遠房親戚越感內疚，實際上當時官小言輕，不敢造次，徒生遺憾。早年外島尚配發有軍煙，本師亦是由政二科管制配發，每航次依福利總處轉配發至各單位，輾轉才發至師部，而且得由官兵清運上岸，極其不易。在點交時更親由承辦人至碼頭逐一清點無誤，始送入庫房再盤點，小心非常，福利品（統、分供品）亦同，軍煙分發至島上時屬大日子，全科官兵都要總動員，非常辛苦，福利品由台運至外島，工程之多及繁瑣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記憶深刻的是，不知什麼原因小小茶室僅四位女士，每月平均每人軍煙申請登記量最少十二條以上，初期的認知以為怎麼每個人都是老菸槍嗎？後來深入瞭解才得知原來每位女士除了自己抽菸外，還要應付買票消費的官兵接待用。偶有曾從學長處得知也有一兩位，因軍中福利菸價低，配發易取得，也有累積寄回台灣給親朋好友者，但只是未公開而且違反紀律的事情。但再深入探討，確實因奉往迎來，生張熟魏，又外島的日子苦悶、枯燥，適應確實困難，軍人捍衛國家係為天職，但以女人家而言越顯辛苦，所以長官均予以體恤，睜一眼，閉一眼，只要不過份沒有太多要求。但也從原來抽少少的菸到後來每人幾乎都菸不離手，菸癮非常的大。有時也有女士甚至預支下一個月份之配菸，經常得規勸少抽一點菸。但在早年軍管又毫無任何正常一點的消遣及休閒，尤其在外島中的外島，抽菸或許在她們來說，除了疏解各種鬱悶外，更在那吞吐之間吐盡了人生的一些辛酸吧！所以那時也見識了年輕的老菸槍，是在那麼遙遠的西莒島上。
七.尾牙日子的出逃
接觸特約茶室業務的第一年總算是在驚濤駭浪中安然渡過，臨農曆年前政二科是最忙的，忙勞軍，忙慰問，計劃各種活動等，不可開交。某一日突然接到茶室老闆娘找科長的電話，經文書通知科內全體幹部同仁將於尾牙當天參加茶室的聯誼餐會，一時之間同事大夥嚴肅了起來，心中似乎都計畫著什麼事，而且多數人臉上忽然間愁雲密佈，只有我尚搞不清楚狀況，不以為意。蘇同學看我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基於同學愛，朋友情誼，主動告知我原因，原來每年到了尾牙時日，老闆娘鑑於中國人年節到來，希沾沾年節氛圍及感謝長官年來的關懷，「每逢佳節倍思親」更可一解鄉愁，而在島上最親近的莫過於二科的長官，不知從何年開始，逢每年尾牙日子一到定擺宴席請大家吃飯，茶室業務由二科督導，吃一頓飯簡單，但茶室餐敘雖不是什麼鴻門宴，大夥一想及要在茶室吃飯，開玩笑，免了吧。那麼好吃嗎？而且攸關全科之事均須簽核師長裁示，否則落個有所企圖或任意吃喝之名，而且又是自己管轄之茶室，非同小可。但其實往年早有默契，各級長官餐敘均敬謝不敏，但又礙於年節，人情，官兵都有長官關懷、慰問，何況茶室之女士們，故長官均指示慰問金由長官前往發放，吃飯則可由二科科長及代表前往，不得超過管制時間。不得飲酒逾越分寸。頗為簡單的規定，拍板定案概括承受，真是「死和尚；不死貧道」，有事自己看著辦！經常把重擔交由二科負責，科長旋即上行而下效，規定是日由全科幹部及必要人員前往，科長帶隊。有時心想真難為科長，忍人之不能忍，兩頭都得兼顧。就見平日官威十足的科長也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先行集合了科內幹部沙盤演練一番，如何進退，後來倒也自然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過吃個飯罷了。但沒想及的是，倒是當日科內幹部藉由主任臨時有交派任務或忽然發燒感冒，配合軍醫官編排一番，打死不前，一時氣得科長七竅生煙，吹鬍子、瞪眼睛、大聲罵人，但又無可奈何。最終僅帶上參謀官，業務承辦人，文書兵，三兩人沒得跑，也不能跑，前往充充場面。那時真有如雞飛狗跳一般，煞是有趣，活生生上演了一齣幹部尾牙出逃記。迄今記憶猶新，至於對當時茶室女士們邀請之誠意，而我們這些年輕幹部的少不更事，毫無尊重的態度，時至今日也僅能在此表示誠摯的歉意了。
八.台灣航班的等候
不知軍管時期之特約茶室，金門、馬祖有關其茶室女士服務期滿返台抑或有休假機制是否一樣，還是因事請假返台，個人並不瞭解，但當時我記得偶有女士返台均同休假官兵一般搭乘軍艦，許多官兵有如三月不知肉味（沒有污辱之意），因逢返台時女士總需特別打扮一番，愈增顯花枝招展，常一上船惹來口哨聲四起，眾人爭相觀看，極盡醜態。但也是人性之一面，還好一旁的幹部能予以約束或要求自制，或許也替女士們爭回些微的人性尊嚴。返台的航程總是特別的漫長難熬，但不論官兵甚或女士們臉上總會透露些許的歡愉之情。但平心而言，個人有一、兩次休假時巧遇有女士返台，其實偶會發現她們常不經意的避開所謂我們這些「長官」，而且不若大部份人掛著開心的笑容。如果細心觀察反而發現，經由她們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隱約的愁容，說是風霜的無情洗鍊吧，還是看盡人生的苦難呢？抑或深惡痛絕的無奈與空虛，不得知悉，而在返台省親時，其時是多麼椎心與不堪。眾人的歡愉，或許在心靈深處又是再一次的摧殘。還好的是有幾次女士們再踏上西莒島時，手上卻也不吝拎上一些水果或名產致送平日照顧她們的長官，偶爾在夜深人靜之際總想及是否在這遙遠的西莒島，才是她們的另一種歸屬呢？在當時純真的想法想說或許一覺醒來，她們已找到各自的幸福並轉換人生的場景，抑或下輩子能投胎好人家錦衣美食，有疼愛她們的親人好好的關懷照顧她們，然到了再一次天亮時終將頓悟其實台灣的航班對她們來說是多麼的沉重，而回家居然也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啊！
在外島的特約茶室文化雖已走入歷史的洪流中，但或許在少數人心中是非常不同的，其有如身在黑暗中想聲嘶力竭的嘶吼出，但卻瘖般沉重難以啟口的，姑且說是一種底層的文化，但卻是活生生存在著在早期軍管的外島，在那時候上演著並重重的劃過，對筆者在西莒島上服務時迄今也是最深刻難以揮去的印象，從金門到西莒島的特約茶室其實是沒有不同，只不過又是另一個特約茶室而已。（下）